陳珂剛來橫店那時候,和白原、可樂都住在舊友,跟開青旅的老闆娘混得不錯,老闆娘有事沒事叫他們回去吃飯。

陳珂正百無聊賴地翻著微信,發現自己重新加的幾個特約報戲群又把他給踢了出來,唉,果然吧,偶然演了一場戲並不代表他被封殺的事實就結束了。

“走,吃飯去。”陳珂屬於感情充沛喜怒直白的人,但無論喜憂,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他把手機放進口袋,跟可樂打打鬧鬧出了門。白原依然不見人影,自從昨天早上那不太愉快的短暫交談之後,白原就沒再跟陳珂說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叫做“舊友”的這家青旅是宿舍式的,對外出租床位,有10間房,最多能住60個人,在這裡住的一般都是初來橫店臨時落腳的,或者來玩玩沒打算長駐的,所以流動性非常大,今天打個照面剛能叫出名字的人,也許明天就找不到了。

但這種萍水相逢的友誼反而無拘無束,不問來路不問前程,大家在一起很快就混熟了,打成一片忘乎所以。

所以青旅裡面總有聚餐,一群年輕人喝酒吹牛,跟小美女打情罵俏,夜夜笙歌。這幾天天氣酷熱,不少人偷懶不報戲,所以即便是中午,青旅裡的留守兒童也不少。

要說群演這活兒又累又沒錢,除了陳珂他們這種有底子打算拿橫漂當跳板飛升的,剩下的人過來連玩帶混,大都是因為這一行自由。想幹活兒就去報戲,想歇著絕沒人催你,沒有到點開工的鈴聲,也沒有今天沒去上班主管急急火火打來的那個電話。

十幾個人湊了一大桌,會做飯的做飯,不會做的等著吃,陳珂買了點飲料和冷盤,2000塊錢的片酬還沒到賬,吃完這頓就真的身無分文了。

等著吃飯的時候,坐旁邊的小美女跟陳珂借打火機,一雙明眸毫不躲閃地看他:“小哥哥,你住這兒?我來了一週了,怎麼沒見過你?”

“以前住過,搬出去了。”陳珂看看女孩兒,他也知道自己招桃花,被搭訕的多了,都能猜到對方下一句是什麼。

“我剛來,一場戲都沒接到,你能帶帶我,幫我拉幾個報戲群嗎?”女孩兒殷切地看著他。

這理由合情合理,陳珂給她拉了幾個群。

女孩兒又羞澀地說:“能留個電話嗎?我想和前輩多交流學習……”

直接拒絕一個小美女是很沒品位的一件事,陳珂面帶微笑,朝可樂投去請求救命的一瞥,可樂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應對自如,他隨手拿起牆角書報架上一本舊雜志,翻開一頁,眼露亮光撲了過來:“珂珂,你快看這個!”

小美女被可樂龐大的體積擠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沒好氣地讓到一邊,坐旁邊的椅子去了。

陳珂拿過雜志,裝模作樣翻了起來,群演雖小,好歹也混的是娛樂圈,老闆娘會購買很多娛樂雜志,大部分是過刊,堆在一起供住客翻閱。陳珂現在看的就是一本5年前的電影雜志。

翻著翻著目光被一小篇報道吸引,那專題報道標題是《消失的影帝》,既然是“消失的”,自然沒佔多少篇幅,也沒有配圖。

吸引他的是“方既明”三個字,又是這三個字,陳珂覺得這是中邪了吧,怎麼到哪裡都能遇見和這人有關的事情。

專題羅列了幾位曾經輝煌耀眼,但曇花一現的影壇明星,簡要介紹了他們的事跡,以及淡出影壇之後的近況。

寫到方既明的時候,筆者用的最多的詞就是“惋惜”“遺憾”之類,文章說方既明20歲時出道,當時他還是表演系學生,拍的第一部電影就在歐洲某個電影節拿了表演獎,不過這片子應該是個小眾文藝片,搞不好還是個禁片,陳珂覺得自己看的電影挺多的,可這部居然沒聽說過。之後方既明一連出演了幾部藝術電影,還演話劇,實力得到業內廣泛認可,大放異彩,如果他繼續發展下去的話,必將成為一代實力巨星,可就在事業上升期,他在國內一個頒獎禮直播時斷然出櫃,也就斷絕了繼續在國內娛樂圈生存的可能。之後,傳聞他與豪門家庭決裂,和當時的男友一起去美國生活了……

看到這裡,陳珂的眼皮跳了一下,出櫃、男友這幾個詞像塊小石頭敲進了他心裡。

而之後的內容大概就是塊大石頭,文章介紹說,就在不久前,方的男友在一起車禍事故中喪生,死在了美國,方悲痛欲絕,這就是這位“消失的影帝”的近況。

這本雜志是5年前的,也就是說那位讓豪門公子、明日之星方既明毅然出櫃,和家族決裂的“男朋友”已經去世5、6年了。

陳珂合上雜志,看著漸漸擺滿了一桌子的菜,心裡悵然若失。

他去敲開那扇門之前,把方既明當做一個萬惡的資本家,第二天醒來搞清事情原委,再聯系之前街頭相遇一起打架的事,他把方既明當做一個不算壞的有錢帥大叔,昨晚一起去教訓了董大成,陳珂又看見了方既明溫文外表下有趣的一面,但窮其種種想象,他也想不到方既明還曾經是個電影演員,一個在巔峰時期為愛情放棄事業背棄家族的叛逆者,一個歷經大起大落生離死別的痴情人。

陳珂一向覺得自己人生經歷挺豐富的,對比之下,在這位面前自己簡直白紙一張。

陳珂想起方既明昨晚站在電線杆下面跟他說的話,他說因為經歷一些事情,就不知不覺成熟了,掩飾多了偶爾覺得累,才會找機會放飛一下天性找點樂子。

今天看了這篇報道,陳珂忽然有點想通了,這些事情他都來經歷一遍,估計性情也會大變。

“陳珂,想什麼呢?動筷子啊。”老闆娘忙活完,大家已經鬧哄哄地吃上了。

“哦,”陳珂回過神來,舉著那本雜志問老闆娘,“姐,這給我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