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楠:“阿澤,張岑和張嵐不是親姐弟,而是同父異母。張岑的母親生完張岑沒幾年就生病去世了,四奶奶一直放不下,覺得她張家無後,四處張羅著給她兒子找媳婦兒生個兒子。這事鬧得很大,老太太不僅訪遍了山屏村的媒婆,整個鎮上都去說過一遍了。基本每隔幾天都會有人帶著姑娘來她們家,聽說當時老太太家條件真的算是鎮上數一數二的了,但是她一直不滿意。又是嫌屁股小,歲數大,又是嫌長得醜,沒文化。”

常澤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都是老太太做主?他兒子呢?”

陳楠:“你說張仁?聽張民說,他一成年就去出海了,一年除了禁漁期和臺風天基本不回家,有時候過年也不回。因為四爺爺去得早,這個家主要是老太太當家,老太太很強勢,張仁性格比較……懦弱。而且他在張嵐出生後兩年就掉海裡淹死了。”

常澤:“意思就是張仁做不了主唄。我很奇怪,他們家還算充裕,為什麼張仁要去出海,危險系數挺高。在家種種菜賺得也不少吧?也不至於掉海裡去。”

陳楠攤手:“誰知道?可能比較喜歡乘風破浪的感覺?這不是重點。”一看話題又偏了,他掰正回去:“重點是,四奶奶既然這麼希望找個兒媳婦,為什麼眼前擺著這麼個長得不錯,還是大學生的唐不要,反而送給了張忠?”

常澤開了個玩笑,試圖讓氣氛不要這麼緊張:“可能覺得她屁股小生不出兒子?”

陳楠配合笑了笑,否決了這個玩笑話:“不太可能。張民說送完唐之後四奶奶就停了動靜,姑娘再來,就給拒了,還會牽線給他。我覺得可能是第二種。你想想,什麼時候在我要他也要的情況下,我會送?只有我先滿足了自己後,還有第二個,然後出於人情或是其他,我把它送別人。”

常澤手放在下巴處來回摩挲,顯然是聽進去他的這番話了:“你的意思是另一個受害者在四奶奶家?而且她很可能就是張嵐的母親?”

四奶奶沒理由地停止找兒媳婦的動作,還免費地把唐送給張忠,確實很有嫌疑。如果她有嫌疑,那麼另一個女大學生就在她家,那麼,在張仁妻子死後,又沒找到新的人的前提下,張嵐很可能就是女大學生生的孩子。

陳楠點頭:“嗯。張民出去得早,他不知道張嵐的存在。我打電話去問了李娟,又問出點事。”

常澤:“什麼。”

陳楠:“張嵐來得很突然。是四奶奶一天白天抱出來,說是自己的孫子,問孩子母親呢,說是沒了。他們當時一度懷疑這是她從外面抱養來的,直到張嵐稍大些,能看到他的小梨渦,和張仁還有張岑一模一樣,才確定張嵐真的是四奶奶的親孫子。”

常澤察覺到不對:“不可能,阿嵐之前和我說起過他媽媽,至少上小學的時候,她還健在。”

陳楠:“我想老太太應該是怕事情暴露,藏得很深,對外一致說他母親死了,只是將她關在家裡。所以,我有八成可以肯定,張嵐的母親就是當年另一個被拐賣者……”

常澤還時提出了反駁:“要是阿嵐母親是張仁在外遇到的女人,只是因為四奶奶不喜歡她不願意提呢?”

陳楠還是搖頭:“張仁常年在海上,遇到女人的機率很低。我的想法不是憑空出來的,還有其他原因。張家有田有地,我們之前住的小區,那一片地早年有些是張嵐爺爺曬鹽的地,雖然窮苦,但吃穿完全沒問題,再加上四奶奶,她們家算是鎮上的‘有錢人’,她大哥後期是做水産生意的,她在那裡幫忙做事,那個年代能做上生意的手頭肯定不緊,四阿公和四奶奶的結合在當時生活比其他人寬裕些,有地有産有房,光是吃喝穿,他們是綽綽有餘的。但是李娟說,就在張四奶奶送唐的那一年,四奶奶之前賣過村裡的地,不止一塊,還是低價急出,而且她還接了幾個月其他活兒作補貼。明明夠用,為什麼還缺錢,只能是她要支出一大筆的額外費用,這是第一。第二,四奶奶並不是一直住村裡的。他們一家之前都住在鎮上,是突然有一天,四奶奶突然帶著張岑回來了,還在屋子周圍砌了圍牆。就是我們之前看到的白色圍牆,那是四奶奶臨時起意,倉促間弄的。他們村裡沒一戶是這樣的,四奶奶是頭一個。”

常澤說:“怪不得我就覺得這牆和屋不般配呢。這麼奇怪的舉動,村裡人沒人懷疑是為什麼?”

陳楠繼續說:“他們都很好奇,懷疑稱不上。我也問過李娟這個問題,她說因為四奶奶是鎮上來的,當時的山屏村一般只有村裡土生土長的人,很少見著鎮上或其他村的,再加上四奶奶的生活比他們好些,他們只當是‘有錢人’不一樣的生活習慣。”

常澤覺得自己已經接收資訊到麻木了:“還有呢?”

陳楠:“第三,你還記得之前李娟在張岑家說的話嗎?她偷聽到張忠的話,還偷看到了唐梅玲。”

常澤點頭,仰頭看向天花板:“記得。”

“我們當時只注意到張忠對女大學生的描述,你想想他其它的話。在村子裡,一個老人和小孩。四奶奶和張忠相熟,當時搬到了村裡住,那個時候,家裡也只有她和張岑。每一條都能和張忠說的話相符。再加上她送張忠唐,突然地造牆,突然地缺錢,突然地拒絕了所有的姑娘,突然地抱回沒有母親的張嵐……種種跡象和推斷,四奶奶是另一個女大學生的買主的事八九不離十了。”陳楠住了口,腰板彎曲,雙手相叉,兩個大拇指相互打著圈,緩慢地說了停留在腦子裡很久很久的話:“而這個大學生……”

陳楠還是無法完整表述。

常澤知道他沒有說全,坐正了身子,腦子一半清醒一半發懵地補充:“還可能是我們要找的迦迦姐。”常澤當然沒有忘記當初李娟描述的另一個女大學生的形象,也沒有忘記他們回來後的每一次的行動,找張崎也好,找唐梅玲也罷,都是預設為那個還沒有被找出來的她是迦迦姐。

陳楠也沒了再喝茶的興趣,他倒回到沙發上,用手指輕捏鼻樑,面露疲憊:“這就是我這麼多天遲遲不找你,找了你又遲遲不想說的原因。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兩姐弟了,何況是你。”

常澤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回憶起在村子裡和張岑姐弟倆的聊天,還有這麼多天和張嵐的相處,明明有那麼多可以說的機會,為什麼沒有?一個都沒有。難道事情不是他們想的那樣?難道其中還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將整個方向導向了錯誤?

常澤思索著開了口,試著提出理由來反駁自己的觀點:“他們都說沒見過迦迦姐;明知道我們要找另一個女大學生,如果他們知道,為什麼不說?不管是之前我們那照片詢問,還是後來找李娟詢問,岑姐真的是一副希望我們快找到的樣子,我不會感覺錯的。”

陳楠嘆了口氣,也是難以接受:“我也希望如此。但是目前根據事件只能推斷到這一步。要麼是我們錯了,要麼是他們在撒謊。……或許,他們有自己的隱情。是與不是,我們可以再去問……”

常澤打斷了陳楠的話,他知道陳楠想說什麼,只要再去質問張岑或張嵐,陳楠是警察,想要問出答案,多的是辦法。可是他們是張岑和張嵐啊,常澤無法想象他們被當做嫌疑人審問的樣子,在他們還不確定的情況下。他提出了建議:“這些都是推測,沒個準數。我們還是照原計劃吧。明天去見張崎,見唐梅玲。如果再沒結果,我們再……”

常澤隱了後話,只覺得腦子混沌,心情鬱悶,喝光了陳楠給他倒的茶,只覺得苦,只覺得澀,然後開門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