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澤以為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一定睡不著了,但可能是身體虛弱,也可能是哭著發洩一場後累了,他竟然一覺睡到大天亮,少有的好眠。

他醒過來的時候萬俟弘正帶著程思遠進來,見到馮澤睜開眼睛還驚訝了一下——他並不知道馮澤已經醒了的事。

程思遠過去給馮澤把脈,萬俟弘站在一邊,片刻後問道:“怎麼樣了?”

程思遠收回手把馮澤的胳膊放回被子裡:“無大礙了,只是身子弱,還需繼續養著,臣今日回去後讓太醫院送些滋潤養身的藥外加一些消炎生肉的藥膏來,按時服用便可。”

“有勞程太醫了。”墨硯送程思遠出了門。

萬俟弘一轉身就對上了馮澤亮晶晶的眼睛,那實在不像是個受傷之人的眼神,他被嚇了一跳,還以為馮澤哪裡不對,再一細看,馮澤臉色比昨日好了許多,萬俟弘驚訝——身體不怎麼樣,精神恢複得還挺快。

他不知精神恢複的方面還有他的功勞,只問:“覺得怎麼樣?”

“傷口還有點疼,但是趴著更難過,胸口疼,不想趴著。”

馮澤這幾句話說的撒嬌意味十足,萬俟弘恍惚以為他是回到了叫君圭,教馮澤武功的那年夏天,於是還沒細想話就先說出來了:“那我扶你起來坐坐。”

馮澤乖順得像只貓似的,萬俟弘說什麼就是什麼,萬俟弘讓他抬手他就乖乖把手交給萬俟弘,萬俟弘讓他抬腰他就把腰弓起來讓萬俟弘的胳膊墊在下面,然後一使力就把馮澤攬起來讓他坐在床邊。他大概是沒力氣,坐起來之後上身晃晃悠悠不穩,又因為傷在後背不能靠在後面,萬俟弘看了他一會兒,把胳膊伸出來擋在他面前,好讓馮澤把一部分重量靠在他胳膊上。

馮澤也不客氣,直接靠在他的胳膊上,聲音像從嗓子眼裡飄出來,虛浮又無力:“那日是誰?”

萬俟弘也不隱瞞:“我三弟萬俟朔昌的人。”

他說的這樣直接反倒噎了一下馮澤,馮澤靠的舒服了幹脆把沒受傷的手抬起來搭在萬俟弘胳膊上,整個人掛在那裡看著倒挺自在,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其實你知道他們的人一直跟著吧?”

萬俟弘眼皮一跳,淡淡的“嗯”了一聲。

馮澤想了想,問:“那他拿出匕首的時候你有準備嗎?”

這麼問好像馮澤在邀功一樣,但是萬俟弘覺得馮澤應該看出了什麼才這麼問,他直接把問題拋了回去:“你覺得呢?”

“那日我受傷後雖不清明,但也是什麼都知道的,你既然能一腳踹暈他,想來他也不可能傷到你,也或者……”馮澤看了他一眼,“你故意想受傷,所以才絲毫未動,這樣想著,我是不是壞了事情?”

話說的這麼明瞭萬俟弘已經懂了他的意思,馮澤似乎在扒著他的底來向自己傳達一種“我站在你這邊”的訊號。萬俟弘想告訴他事情沒有壞,誰受傷都一樣,又覺得這樣對一個為自己擋刀的人這麼說難免有些不合適,就簡簡單單回答他:“沒有。”

萬俟弘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剛好看到墨硯送完太醫回來,便揮揮手叫他:“你來扶著他,我還有事,晚些再來看你,既然醒了我便讓廚房一會兒送些粥來,你吃過再吃藥。”

他把胳膊抽出來,讓馮澤靠著墨硯坐,然後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萬俟弘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馮澤的心意,就算他做君圭時沒了記憶,稍微遲鈍一些沒感覺到馮澤的不自然,但是等他什麼都想起來變成傲來國大皇子後,這些少年兒女月下之樂便了然於心了,只是他那時已經離開,自然無需細想。

如今與馮澤再重逢,他也認為馮澤不過是情竇初開的悸動,算不得數,見到故人就會牽引出故人身邊的人和事,他心裡有愧就對馮澤好,大抵是心思沒放在馮澤身上,只用腦子做事,從沒想過京城皇子皇孫的那一套能讓馮澤浮想聯翩,直到馮澤給他擋了刀,萬俟弘就再也無法對自己說——他那些都是沖動使然。

他一直對馮澤有著不一樣的好感,只不過這好感更多是種親切,總是莫名其妙就覺得他應該護著馮澤,說句糊塗話——這種感覺來自骨血,他把自己當成馮澤的爹一樣護著他。雖然萬俟弘沒有兒子,也沒當過爹,但大概就是那個感覺。至於馮澤的心意他是萬萬不敢接著的。

萬俟弘走在長廊裡,心裡想著等萬俟朔昌從京城離開便讓馮澤回去住吧。

而萬俟朔昌正在府中摔東西,大巫師剛進院子就聽見了他的罵聲:“憑什麼讓老子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憑什麼萬俟弘一點事情沒有,萬俟朔宗從中得利,只有我!只有我!都是些混沌魍魎,使些陰招數。”

大巫師站在院子裡冷笑,這個三皇子倒是忘了本就是他自己先去用陰招數招惹別人的。大巫師屏退一幹丫鬟奴才,伸手把門推開了。

萬俟朔昌見是他,拿起一個白玉的擺件就扔了過來。大巫師側身躲過,聲音從面具下傳出來:“三殿下何以如此激動啊。”

萬俟朔昌狠狠瞪著他,眼睛裡一片血紅:“何以如此激動,這不都要問問大巫師自己嗎?你從未告訴過我你給我的那些人是死士!如今父皇恐我有叛亂之心,已經將我發配到了那苦寒之地,這個年都不準在京城裡過,我倒要問問大巫師,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