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不了父親說的那句話。她看上的男人,毀了她的家,雖然她父親,多少也有點罪有應得。

“由由,回家了。”她拉著兒子的手,踱步往家裡走。街邊車水馬龍,耳邊汽車鳴笛聲微微有些刺耳。封景被吵得有點煩了,只覺得視野模糊了起來。她閉了閉眼睛,強撐著把兒子帶回了家。

由由坐在沙發上,歪著頭玩著他的手指頭。看著他的樣子,封景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她知道像這樣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做,已經是他最好的狀態了。這兩天他幼兒園的老師一直跟他抱怨,說由由一直去抓別的小朋友。

他本就不是正常的孩子,幼兒園肯接收他也是她花了好多工夫才辦成的。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孩子只能留在家裡了。

她沒有工作,根本沒有辦法全職照顧他。

.......

市裡的人很快就要來了,院長多少給她了一點壓力。封景強撐著自己,教孩子們畫畫。她開始回憶起曾經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只是她的世界灰暗了太久,一切已經形成了習慣,好像事物本應是這樣。

紅色的楓葉,綠色的草地,白色的天鵝......她所能想到的,就是那所謂的常識。

孩子們認真地在畫畫,時而會拿起自己的畫問她畫的怎麼樣?封景辨認不出顏色,只能指著孩子們的畫,詢問他們是用什麼顏色畫的。

“封老師,你好奇怪啊,怎麼連樹的顏色都要問我們?”

“老師想考考你們啊!”封景不自然地辯駁著。

“可是這個問題太小兒科了,我五歲就知道了!”

他們知道,可她已經不知道了。封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躁動的心,慢慢平複下來。

好在這次還是矇混過關了,這裡的孩子都是沒人要的孤兒,雖然如此,但他們的天分卻不差。她教給他們的線條構圖,他們都掌握的不錯,她能感覺到,這裡面幾個天賦最好的,將來能有大作為。

她曾經的夢想,她希望這裡有人能實現。

院長看了孩子們的作畫,表示非常滿意,他拍拍她的肩膀,贊嘆道:“到底是大畫家,底子就是好,把這些孩子教的真好。”

“院長您過獎了,是他們自己領悟的好,我也只是教他們入門。”

陳鋒微微笑著,然後說:“小景,你不必跟我那麼客氣的,我和你父親以前和我是老鄰居,你的滿月酒我還喝了呢,算起來你叫我一聲叔叔也不為過。”

“陳叔叔。”封景也不矯情,大方地叫著。

“小景,我知道你現在生活的不容易。只是啊,我覺得你應該去追逐你的夢想才行。你爸爸以前一直誇你,說他有個藝術家的女兒是他的驕傲。”

“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歡這些孩子。”

她的翅膀已經被折斷,她不敢再奢求自己的夢想。

這次的畫展,市裡不少領導要來。院長跟她說,如果能把握好,吸引投資人的注意,這裡的孩子的生活也能好一點。

封景把孩子們的畫一幅幅貼在她製作的展板上。因為資金有些,所以很多東西都需要她親自動手。等弄完以後,封景覺得她的手指都麻木了。曾經的她,恐怕是怎麼都想象不到,她也會有用榔頭錘釘子的一天。

她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把鬆了的頭發紮了紮,等綁好了才發現自己滿手都是灰。

老毛病怎麼都改不了呢?她自嘲地笑笑,腦海裡驀地響起一句話。

“身上花花綠綠的,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藝術家。”她似乎還能感受到耳邊那溫柔的氣息,然而轉眼間,她眼前彷彿又出現了他那雙陰鬱的眼。她一怔,回過神來的時候,有一種噩夢初醒的感覺。

是因為前兩天看到他的採訪了嗎?封景揉了揉額頭,想讓那些不好的回憶從她的腦子裡消失掉。只是,事情總是這樣,脫離她的控制。

參觀日那天,孩子們換上了院長為他們準備的新衣服,模樣別提有多精神了。封景站在他們旁邊,安撫著因為激動而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孩子們。

這時,不遠處響起車子停下的剎車聲,封景抬頭,就看到車門被開啟,然後從上面走下來的人。

只是,最後下來的那個......封景只覺得喉嚨那像是被一隻手死死的掐住了。

一群人魚貫而入,院長引著他們,朝她走來。

“這就是這些孩子的老師,封景。”

“封景?”陳鋒見她發呆,忙拱了她一下。她回神,然後禮貌地朝他們鞠了一躬,然後就迎著他們,去看孩子們畫的畫。

她簡單地說了幾句,那些領導就把注意力放到孩子身上了。她稍稍鬆了口氣,好在今天的主人公不是她。

只是,猛然間,她裸露在外的脖子那感受到了一陣毛骨悚然的觸感。她驚恐地側過頭去,就看到他站在她身後,正用著一種捉摸不透的眼神望著她。

其他人已經走得有些遠了,她自知現在應該逃得越遠越好,但是腳底卻像是被釘了釘子似的,動彈不得。

“你還活著啊。”他幽幽地說著,臉上一絲情緒都看不出來。那漠然無情的樣子,恍若當年。

得知父親死訊的時候,她仍不相信他會那樣對她。當她跑到他面前時,他倨傲地站著,那單薄的嘴唇上翹,眼裡的嘲弄殘忍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