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坡坐在馬車裡,輕摸著外孫女的雙髻,心中感慨萬千,一時竟又潸然淚下。小女孩懂事地替外公擦拭了眼角的淚光,疑惑地問道:“外公怎麼哭了?”

楊坡搖搖頭,強顏歡笑著說:“外公沒哭,外公眼睛進沙子了!”

“我幫您吹吹!”說著小女孩踮起腳尖、嘟著著嘴向楊坡的眼睛吹起,楊坡心中一暖,一把將孩子摟在懷裡。

“瞳兒,這以後就跟娘親一起在外公家住下吧!”楊坡憐愛地說道。

蕭綾瞳點點頭,說道:“爹爹喜歡的是那個湯姨娘,他根本就不管我和娘親!今後瞳兒就跟著外公、外婆,娘親在哪裡,瞳兒就在哪裡!”

“乖……”楊坡抱著蕭綾瞳,久經風霜的皺紋頓時笑逐顏開。

然而楊坡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按照“他們”的計劃,殺死蕭鱟的同時,秦驤應該也已死在了京郊,但他卻只是肩膀受了點小傷,還第一時間來到了蕭府。另外刺殺秦驤雖然失敗了,但栽贓給他身邊的“啞奴”——就是鐵昆侖——這個計劃看上去也失敗了,蕭府上上下下就找不到這個黑大個的蹤影,光憑湯氏的一家之言,的確很難將殺人的罪責安到鐵昆侖的頭上。

“究竟是怎麼回事?行動接連失敗,這可不像是‘他們’會做出來的事情!”楊坡暗暗思忖,心中已在盤算著下一步的行動……

而此時的蕭府,所有奴婢、雜役都被聚集到前廳,秦驤在那裡臨時開設了“公堂”,就地審訊蕭鱟被殺之案;他此時必須爭分奪秒地從這些人口中盡可能多地挖出真相,因為楊坡的動作再慢,也不會留給她太多的時間,這第一手的審訊資料他必須要弄到手!

“清點人員,驗明身份!”老劉吩咐道,京兆府的屬吏們便一個個詢問這些人的資訊,查驗身份,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將蕭府二十五人的身份核驗完畢。

“稟大人,所有人的身份核驗完畢,並無可疑。”老劉說道,“不過據這些人的報告,蕭府一名叫‘方小二’的庫房管事不見了。”

“庫房管事?”秦驤若有所思道,“派出捕吏、全城搜捕方小二!另外,將湯氏提上來!”

話音剛落,立刻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小吏將瘦弱的湯氏拎到了秦驤面前。

“本官問你:你與庫房管事方小二是何關系?”秦驤厲聲問道。

湯氏結結巴巴地說道:“沒……沒有關系!”

“啪!”秦驤狠狠地在桌案上拍了一巴掌,繼續逼問道:“是不是你與這方小二有姦情,被蕭鱟撞見,為保活命而殺人滅口,繼而栽贓陷害到鐵昆侖頭上!”

湯氏此時已是六神無主,現在的狀況與“那人”交待給自己的情況南轅北轍,審訊的人居然會是京兆尉,而不是說好的中太尉,如今這個秦驤如此咄咄逼人,將她和逃走的方小二聯系在一起,她一個弱女子,如何為自己辯護?

“冤枉!妾身與那方小二並無姦情,這一點府中人可以為我作證!”湯氏向蕭府的下人們投去了期望的目光,企盼他們能站出來為自己說話。但是牽扯到人命關天的大案,主審之人很明顯對這樁案件有著“先入為主”的判斷,此刻站出來為她說話,豈不是自找麻煩。

二十多人全都低著頭,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一個老媽子跪倒秦驤面前,替湯氏辯護道:“大人,小夫人確實沒有與那方小二,莫說這個方小二了,便是其他人也沒有!民婦據實相告,不敢欺瞞官家!”

秦驤冷笑一聲,問那個老媽子:“湯氏有否與人,你這個老媽子如何知曉?”

“回大人的話,老婢是蕭府後院的管家,負責照顧兩位夫人的飲食起居!”那個老媽子向秦驤叩首道,“老爺對後院看得很緊,他吩咐老婢看緊後院的大門,任何男丁都不得擅入!小夫人進府以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自己房中,便是出這個後院也是由老爺帶著,您說她哪裡能跟什麼人呢?”

“蕭鱟這方面倒是看得挺緊!”秦驤暗自笑道,“既然排除了湯氏是因‘情’而謀殺親夫,那有可能是為了其他的什麼目的殺死蕭鱟!亦或者,她根本就是受人脅迫,將罪名推到鐵昆侖的頭上!”

想到這裡,秦驤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他走下案頭,站到湯氏的身旁,俯身在她耳邊說道:“不要以為有人許諾會饒過你和你的嫂子,‘拙春庭’的案子還沒有最終宣判,本官隨時可以將你也拘進大獄!”

湯氏一聽,立刻跪伏在地,雙肩不住地抖動,顯然被秦驤嚇得不輕。“拙春庭”的案子實際上已經呈報給了廷尉府,由於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這樁案子審到糜掌櫃——也就是湯氏的大嫂——就結束了,並沒有牽連到蕭鱟,甚至連湯氏也沒有過過堂。秦驤此時搬出這個案子,就是要給湯氏施加壓力,讓她實話實說。

“湯氏,我知道光憑你一個人,是不可能殺死蕭鱟的,你不妨實話實說,還能免於‘兇犯同謀’的罪名!”秦驤繼續引誘道。

過了一會兒,湯氏抬起頭來,仰面看著秦驤,眼神中一股決然之色令他有些動容。只聽湯氏斬釘截鐵地說道:“妾身只看見一個黑麵大漢將老爺殺死了,他還想非禮於妾身,妾身大聲呼救方得保全性命!殺人者就是那個黑麵大漢,並無其他人!大人若是不信妾身,妾身這就自戕以證清白!”說完居然站起身,一頭向右手邊的柱子撞過去,幸好老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才沒有鬧出人命。

看到湯氏這般舉動,秦驤也有些吃驚,殺死蕭鱟的這群人果然準備萬全,就怕官府從她這個唯一的人證口中問出真相!依此看來,湯氏必然是有其他的什麼把柄抓在他們手中,所以才寧願舍棄自己的性命,也不肯說出真相。

“看來要換個方法訊問!”秦驤眼珠一轉,讓老劉將正在後堂驗屍的京兆府仵作招了過來。此時仵作也差不多已經驗明瞭蕭鱟的死因,見老劉來招,收拾一番之後就來到了前廳,附在秦驤耳邊將驗屍結果稟告給了秦驤。

秦驤聽後,便讓仵作退下去將驗屍結果寫成報告,他則繼續審訊湯氏:“你既然不惜以死自證清白,那本官就姑且相信於你!不過你且告訴本官,那個黑臉大漢究竟是如何殺死蕭鱟的?”

湯氏聽到秦驤的問話,眼神有些不自然,想了一會兒回道:“那……那個黑臉大漢手執利刃,紮……紮進了老爺的心窩子!”

“你可是親眼所見?”秦驤冷冷地問道。湯氏細想了一會兒,便點點頭。

“文書,將人證湯氏的證詞呈上來給她看,確認無誤後讓她簽字畫押!”秦驤話音剛落,一旁記錄審案過程的文書便將剛剛寫好的證人證言拿到了湯氏的面前;由於湯氏自稱不識字,文書當場宣讀了一遍,按照秦驤的吩咐讓湯氏在兩份一模一樣的證詞上摁下了拇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