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淳封城通往燕州郡的馳道,秦驤、鐵昆侖和肖雨複三人信馬由韁地行進著,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快到正午時分,忽然從燕州郡方向迎面而來一支數十人的騎兵隊,看服色、甲冑和兵器,是車騎營的前軍騎兵無疑。

按照規矩,三人下馬,牽著馬兒立在馳道旁,目送著這支十人小隊飛速透過;此時此刻,秦驤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來,陳冕急了!”

“公子讓朱家九的人故意遺漏在火災現場的那枚箭鏃,必定會成為淳封城裡的買主指證陳冕的有力證據!”肖雨複低聲在秦驤耳邊說道。

秦驤搖搖頭,說道:“要扳倒一個手握重兵的車騎營前軍將軍,單單是淳封城內富商的指控還是太弱了。也不知道張兄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肖雨複笑道:“放心,我們的人早就與張大人取得了聯系,他正在燕州郡的郡治南平縣等著我們。”

“南平縣麼……”秦驤想了一會兒,繼續道,“這次燕州之行,我不便與張兄直接見面,我與他之間的聯系便交給肖大哥手下的人負責了。此外,張兄身邊一定要有信得過的人負責他的安全,除了我們已經混進去的弟兄,還要安排其他人暗中保護,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肖雨複聽著秦驤的吩咐,不由得擔憂道:“公子是擔心有人會對張大人不利?”

“這是肯定的!”秦驤說道,“張兄奉命監軍車騎營,據我們得知的訊息,車騎營前軍將軍陳冕與燕王暗通款曲,也不知道這個車騎營還有多少將軍也是燕王的人;而一旦他們決定呼應燕王造反,張兄的首級就是最好的祭旗之物。況且世人都知道我與張兄是發小,此次我前往燕國赴任,不可能不順道去見他,那些想要取我性命的人肯定在車騎營中預設好了埋伏,我去見他就是自投羅網!”

肖雨複點點頭,說道:“公子說得不錯,‘離軻’那些人訊息靈通,我們現在這般大搖大擺地在馳道上走,說不定已經被他們的眼線盯上了。”說罷肖雨複警惕地看著四周的環境,右手不自覺地握住掛在了腰間的劍柄。

“我就是要讓他們掌握我的動向!”秦驤說道,“他們將越多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就越沒法察覺我們暗中正在進行的行動,張兄也才能更加安全。可別忘了,他是皇帝欽命的車騎營監軍,到關鍵時候,他可是有權坐鎮指揮車騎營的。”

“不錯,張大人確實是我們對付燕王造反最關鍵的一環!”肖雨複點頭道,“眼下扳倒陳冕,也是在為他接管車騎營鋪路,就是不知道其他那幾個將軍、還有車騎將軍會趙諱如是什麼反應?”

“如此我們更要確保他的安全!”秦驤說著翻身上馬,“時間不早了,天黑之前我們還要與朱家九他們會合,他手裡的那幾個車騎營士兵,會是扳倒陳冕有力的人證。”

肖雨複點點頭,與鐵昆侖一左一右地護著秦驤,繼續慢悠悠地趕路……

淳封城內最繁華的鬧市區,坐落著一座高牆大院,院內樓宇殿堂錯落有致,院門前鷹犬、護衛往來巡視,尋常百姓路過院前的街道都要低著頭小步快走透過。

這戶院落的主人姓孔,是淳封城內最有權勢的富戶,城中百姓送其外號“孔方君”。他雖然寓居“五都”之一的東京淳封,然而商人天生敏感的神經告訴他,若是在朝中沒有大人物庇護,什麼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因此,這位“孔方君”不惜耗費重金打點,居然與當朝左丞相崔正攀上了關系。

“孔……孔掌櫃!在下有要事求見孔掌櫃!”此時孔家豪宅的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向著院內嘶喊著——正是昨夜城外失火的那個驛站的老驛丞。

院門外的小廝認得這名驛丞大人,徑自將他引入了院門,彎彎繞繞走過不知多少小道和屋舍,老驛丞終於在內院的香堂裡見到了名滿東京的“孔方君”。

此時“孔方君”正虔誠地跪倒在兩副畫像前,左邊的畫上是一名彎腰駝背的老者,手中拿著竹簡,雙目微眯望著遠方,騎著一頭健碩的青牛背上,畫像的空白處幾個蒼勁的大字“先祖老子李耳字聃像”;右邊的畫中人則是身披甲冑、腰繫佩劍的將軍模樣,卻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儒生模樣,空白處也是幾個大字“祖師商聖陶朱公範蠡像”。

“孔方君”的香堂裡供奉的,分別是老子和範蠡的畫像。範蠡乃是春秋時越國名臣,他幫助越王勾踐滅吳之後便退隱江湖,自稱“陶朱公”做起了生意,被後世尊為“商聖”,“孔方君”將他尊為“祖師”供奉倒也合理。

但老子姓李,他姓孔,怎麼又成了老子的後人?原來“孔方君”想要攀附的先祖並不是老子這位先秦聖賢,而是同時期的孔子。怎奈孔子家世族譜代代相傳,想要給孔子當子孫後輩,他還沒這個本事在孔氏族譜上加上他的名號。

後來他手下的門客給他出了個主意,認老子為先祖,因為老子有無子嗣後代,史書中並無據可考,而且孔子曾求教於老子,從輩分上又可以壓孔子一頭;孔子作為儒家始祖享受供饗,老子則作為道家始祖享受香火,故而“孔方君”便認下了老子這位先祖,並將老子和陶朱公一起放置在香堂供奉。

“孔方君”本人年近五十,五短身材、體態豐盈,滿面油光、一臉富態。見到老驛丞來求見,眼皮也沒抬一下,沒好氣地說道:

“昨夜你家驛站失火,二十匹漠北駿馬和那十塊‘金餅子’都被劫走了,老孔我去找你麻煩已經不錯了,驛丞大人又來我府上有何貴幹?”

老驛丞一聽“孔方君”的話裡似有慍怒,連忙回答:“孔掌櫃,馬匹和錢財被劫,你我都不願意!不過今日一早老夫仔細勘驗了火災現場,發現一件事頗為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