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周綽,燕王劉彥鈞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周綽是追隨高祖翊武皇帝劉義臻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是廢太子劉彥鋒最有力的支持者。但在“太子逆案”之後,就被貶黜邊疆,此後便幾乎淡出了朝堂。

劉彥釗登基後不久,周綽被任命為“安西將軍”,督鎮西域、手握兵權,儼然有重新崛起之勢;但朝堂上“外戚”和“清流”兩黨相爭激烈,兩派誰也不樂見這位廢太子的舊臣回到廟堂與他們分權。

上個月,皇帝劉彥釗忽然一反常態,採取強力手腕打壓京中的“外戚”和“清流”兩派,並趁著“突查京城”的餘威,順利將周綽調入京城,任命為太尉府的第二把手——外太尉,直接擺上了臺面,與中太尉楊坡針尖對麥芒。

燕王造反的策略簡單直接,就是仿效當年太祖入京的故事,以具有極強機動力的鷹戎突騎為前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入京城、控制朝廷,脅迫皇帝劉彥鈞禪位給他。

燕國離恆陽城千裡之遠,兩地之間不僅關隘、城池阻礙重重,崇山峻嶺、河流水網也是一路密佈。這條策略看上去有些異想天開、甚至瘋狂至極,但如果細細揣摩,依然具有極強的可操作性。

這其中的原因在於,燕國和京城恆陽之間有個東京淳封城,淳封正好位於燕國和京城之間,早在前霄時期朝廷為加強對燕北三郡的控制,耗費大力氣修建了寬闊的“馳道”,而淳封與恆陽之間更是有寬敞、平坦的官道可供通行。

所以燕王要騎兵一路突進京城,除了要控制淳封城這個重要的節點,還需要將屯守淳封城的車騎營握在手心,而這兩點現如今劉彥鈞都已經部署完成,這也是他自認為具備八成勝算的底氣所在。

然而南宮延提出了另外的兩成“敗算”,一成在周綽,另一成就在秦驤,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周綽,乃高祖皇帝的老臣,常年駐守晉原,對於鷹戎騎兵的戰術、戰法非常熟悉,自然也知道如何防備他們的突襲。”南宮延向燕王解釋道,“燕國距離京城千裡之遙,饒是鷹戎左部的精銳突騎行動再快,從出發到兵臨城下至少也要兩天一夜的時間。這段時間裡,足夠周綽調兵遣將、鞏固恆陽城的防衛了。”

“鷹戎突騎善於騎射作戰,並不擅長攻城,若是恆陽城得到訊息提前緊閉四門,那我們可就拿他們毫無辦法!彼時周綽再急調胡騎營入京勤王,那我們可就真的沒有勝算了!”褚東籬眉頭一皺,立刻明白了南宮延的顧慮。

南宮延點點頭,肯定了褚東籬的分析:“周綽出身於晉原周氏,雖是儒門世家卻有統帥之才,民間所言‘楊坡成就張雲遠,周綽成就李元疾’,可見其坐鎮指揮的才略不下於楊太尉。”

燕王聽南宮延的一番話,心裡也不由得忌憚起來:“不得不說,老五將周綽調入京城這件事,做得實在高明!若有此人在,本王突襲京城的計劃真的可能因他而失敗;也虧得當年父皇將他調往西陲視察軍務,否則若他也參與了廢太子的造反,現在龍椅上還不知道坐的是誰!”

說起“太子逆案”的舊事,南宮延感到有些遺憾,他向燕王稽首道:“當年若不是在下存了一絲婦人之仁,如今京城龍椅上坐的,早就是大王了。”

燕王苦笑著搖搖頭,說道:“蕭鱟是楊太尉的女婿,楊太尉維護與他本是應該的;更何況當年還有老四在背後搗鬼,父皇冷落本王,也在情理之中。怪只怪當年,本王沒能把握好時機吧!”

當年蕭鱟為幫岳父坐上丞相的寶座,暗中指使廷尉府大獄的獄卒百般羞辱秦懿,致使秦懿自殺,令高祖皇帝劉義臻對楊坡以及燕王劉彥鈞産生了懷疑,最終將最小的兒子劉彥釗立為太子,承襲皇統。劉彥鈞由此與朝思暮想的皇位失之交臂,這七年來不能不說是他的遺憾。

“南宮先生所言的另外一成‘敗算’在秦驤,東籬倒想聽先生好好說說。”褚東籬饒有興致地問道。

南宮延微微一笑,答道:“這一成‘敗算’,實則是我們這次行動的最大‘變數’。如果大王的突騎兵能夠兵臨恆陽城下,固然周綽鎮守京城,我們仍然還有五成的勝算;但倘若秦驤此子在中途攔截我等,那大王可就一成勝算都沒有了!”

燕王“騰”地一下從王座上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盯著南宮延:“南宮先生,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是啊是啊,此子再怎麼厲害,如何與我一萬精銳突騎、五萬車騎軍相抗?”褚東籬也是難以置信地說道。

南宮延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敢問大王和褚先生,我們突襲京城的關鍵節點在哪裡?當然是淳封城。倘若秦驤有辦法將一萬精銳突騎和五萬車騎軍牢牢拖在淳封城,那我們的計劃可就是完全落空了!”

“不可能,就憑一個乳臭未幹的世家子弟,哪來如此能耐?”燕王劉彥鈞擺擺手,慢慢落回王座,滿臉不屑之色。

南宮延嘆了一口氣,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他在晉北草原無一兵一卒,照樣滅了兩萬鷹戎精銳突騎。”

整整兩萬鷹戎左部的精銳突騎,隨便能說完全是秦驤的功勞,但計策是他獻給右部高層的,鷹戎左部的損失就是實實在在的證據——秦驤的能力不在南宮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