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翊的膝蓋深深陷入地面,碎石刺破褲管扎進皮肉。無形的重壓如同傾倒的山脈壓在他肩頭,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腥甜。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卻仍用顫抖的右臂支撐著不肯完全跪下。

“非要這樣才肯好好說話麼?”男子輕嘆一聲,指尖微抬。顧翊身上的壓迫感驟然消退半分——那力道計算得精準至極,恰好容他喘息,卻不容起身。

“時間緊迫,外面的‘渡鴉’很快就會進來。”男子搖了搖頭,“顧翊,你的憤怒完全沒有必要。楚子航沒死,他不僅覺醒了言靈,還耍了那個蠢貨一把,他現在就藏在這附近想要偷襲幹掉那個蠢貨。”

“他沒死?”顧翊眼中的寒潭突然漾起波紋,“言靈又是什麼?”

遠處操場傳來瀝青融化的嗤響,六道熔金色光流正在草坪上蝕刻出猙獰溝壑。男子瞥了一眼逐漸成型的符文。“這些不如一會兒讓‘渡鴉’來解釋。顧翊,因為你的覺醒,諸多勢力都將主動或被動的開始行動。你像是突然出現在棋局上的一個變數,會打破已有的平衡乃至改變整個局勢。”

“你打算用這種方式威脅我?”顧翊的骨節在重力壓迫下發出脆響,卻仍昂著頭冷聲開口。

“威脅?”男子笑了一下,“不,我從不屑用強硬手段。我只是想提醒你,選擇站在哪一方,決定了你未來的命運,你這份提前覺醒的血統就視作我的善意吧。”

“讓怪物襲擊我的家人,讓人渣來襲擊我的朋友,這就是你所謂的善意?”顧翊的虎口崩裂滲血,短刀一寸寸刺入地面將自己撐起,“要不我往你臉上開兩個血窟窿,權當回禮?”

“啊...你在意這個。”男子揮手,“沒關係這個人一會留給你,‘渡鴉’們就要進來了,瑞安你也該落幕了。”

他的身影突然泛起水波紋般的漣漪,旋即已如被抹去的炭筆畫般驟然消失。

空氣突然爆開蛛網狀裂紋,金髮男子如同被擠出的果核般彈射而出。他雙臂交疊護在胸前,手腕處環繞著蜈蚣般的縫合疤痕——那兩隻本應躺在血泊裡的斷手,此刻正被暗紫色肉芽強行粘合在關節處。

當渙散的瞳孔捕捉到顧翊身影時,他喉嚨裡發出溺水般的抽氣聲,“能和解嗎?”

顧翊暴起的瞬間,短刀撕裂空氣發出龍吟般的顫鳴。瑞安殘缺的骨刃倉皇格擋,金屬交擊的剎那,他看見少年瞳孔深處炸開的金色風暴——那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眼神。

——

警報聲刺耳地撕裂了校園的平靜。陳雯雯攥著花名冊的手指節發白,名單末端那兩個墨跡未乾的名字彷彿在灼燒她的視線——顧翊、路明非。她第三次環視操場東側列隊的學生,風捲起散落的試卷掠過空蕩蕩的佇列缺口。

班主任張老師攥著擴音器匆匆趕來,制服領口歪斜著卡在脖頸,“小陳,先帶同學們上三號大巴!”

“可是他們...”

“我知道,”張老師打斷了陳雯雯,“老師會去找,你先帶同學們上車,上車再清點一次人數!”

陳雯雯下意識轉頭,突然看見三個人逆著晨光從校門口走來。領頭的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劍眉星目,黑色碎髮垂在額前,修身的黑色制服包裹著頎長身形,乍看像是剛畢業的實習教師。

“您好,請問您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嗎?”青年在五步外站定,嗓音清冽如冰泉。

班主任攥緊了手中的點名冊,紙張發出輕微的窸窣聲。“是的,請問有什麼事?我學生......”

“請問你們班顧翊在哪。”目光掃過班主任胸前的工牌,李承澤問道。

“他突然不見了!”陳雯雯搶在班主任開口前踏前半步,馬尾辮隨著動作輕晃,“還有我們班路明非也不見了,我們把體育館和實驗樓都找遍了......”

李承澤微微偏頭,視線落在少女因急切而泛紅的臉頰上,“謝謝。”

他轉向班主任時,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穿警用作戰靴的壯碩男人大步流星走來,頭頂上的國徽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安心的光斑。

“同志,我是濱海市刑偵支隊隊長陳建國。”中年警官亮出證件,“請相信警方,我們保證把孩子們安全帶回來。現在先帶孩子們疏散,好嗎?”

陳雯雯還想說什麼,但張老師用力按住她顫抖的肩,“相信警察。”

大巴引擎轟鳴的瞬間,陳雯雯看見李承澤對著耳麥說了句什麼,隨後大批的黑衣人衝進校園,開始在操場上組裝著什麼。

——

李承澤的眉心蹙起冷峻的摺痕。先遣隊剛彙報受阻的訊息讓他很不安。

一道鎏金漩渦在操場上發出熔岩沸騰的嗡鳴,然而每當突擊隊員試圖突入,通道表面就會泛起細密的能量波紋——那些青灰色光膜如同活物般吞吐著暗金咒文,將全副武裝的特勤人員盡數彈開。

李承澤見狀命令同時開啟六個通道,六道金色漩渦同時綻放在操場上,然而同樣的青色光膜如影隨形浮現。這顯然是有人刻意設定的拖延戰術,七十多名突擊隊員面面相覷,有人想故意拖慢他們的時間,很明顯他成功了。

通道散發的金光將李承澤的眼睛都映成白金色。他凝視著泛起漣漪的結界表面,細密的光紋正隨著破解進度逐漸黯淡。這樣的空間禁制豈是混血種能夠完成的?濱海這一系列事情背後一定有一個幕後黑手,而他們現在即將踏入的戰場,恐怕會和這個神秘黑手正面交鋒。

“報告,準備好突破了。”一名黑衣人報告道。

“開啟通道。”

青年指揮官的瞳仁被暴漲的金光點燃。坍縮的通道在臨界點爆發出一陣強光,他的黑髮在能量亂流中狂舞如旗。“突擊組,隨我攻進去。”他扯下被氣浪掀飛的通訊器,“記住,儘量抓活的。”

李承澤的指令像手術刀劃開凝固的空氣。整個突擊隊從不同方位切入光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