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澤後頸抵著冰涼的椅背,指節間夾著的卷宗在臺燈下泛著青白,他這次來濱海主要是為了抓捕代號‘肉匠’的混血種罪犯。

他始終覺得高架和便利店這兩起案子和’肉匠‘有聯絡,現在只是需要證據。

李承澤看著‘肉匠’的檔案照片,那個金髮中年男人在監控鏡頭裡歪著頭笑,畸變的手指正從便利店店員胸腔抽出,凝結的血珠懸在指尖,像顆將墜未墜的紅寶石。

‘肉匠’是個危險人物,他的言靈是能修改人類的肉體。

他合上眼瞼,十七樁命案現場在記憶裡次第鋪開:柏林歌劇院穹頂倒吊的芭蕾舞者、開普敦貧民窟裡血肉澆築的聖母像、曼谷湄南河上漂浮的千眼佛首….每具屍體都是肉匠用言靈捏造的恐怖藝術品。

即便李晨澤見過很多瘋狂的混血種罪犯,但看到‘肉匠’所犯現場的圖,他仍然感到心悸。

過去三年間,執行局在六大洲佈下的天羅地網總能被他逃脫,不久他就會進入另一個國家犯下另一起血案。

由於案情實在駭人聽聞,總部的‘諾瑪’和國內‘盤古’、日本的‘輝夜姬’三大超級人工智慧合力探查。最後鎖定了‘肉匠’就在中國濱海市。

這次他居然能逃過國內邊境審查和天眼,可見他的言靈對逃亡確實很有效。

李承澤又將目光投向濱海兩個案子,檢測報告顯示那塊沾血的布料來自某校服廠——該廠供貨覆蓋全國,僅在濱海市就有十三所中學採用。隨著調查深入其中十家被排除,只剩下三家:濱海實驗附中、第六高階中學,以及距離案發地很近的貴族學校——仕蘭中學。

這三家都有嫌疑人,其中仕蘭嫌疑最大,目前的想法是把嫌疑人全部控制住,隨後一一詢問。

“砰!”

李承澤的思緒被開門聲打斷,只見一名黑衣專員闖了進來,“指揮,探查到仕蘭中學周圍突然被某種領域覆蓋,推測是‘龍墟’!”

李承澤的目光驟然鎖定上嫌疑人名單裡的頭一位——仕蘭中學,高二三班,顧翊。

“安排警方開道,通知施耐德教授,我要與他通話。”他拿起一把長劍,劍鞘上紋著一排排游龍,“對了,把顧翊的所有資料都帶到車上,我要再看一遍。”

——

走廊牆壁在江凡眼中被割裂成兩片時空。左側陽光將瓷磚曬出暖玉光澤,右側暴雨在玻璃窗上炸開銀藍電弧。成群結隊的校服身影貼著裂縫穿行,卻無人察覺這幕荒誕的蒙太奇。

“這他媽是《寂靜嶺》裡跑出來的裡世界嗎?”路明非抱著滅火器罐後退半步,後腰撞上消防栓的金屬外殼。他看見自己顫抖的指尖正在兩種光線中交替發白,“你之前就是被吞進這種鬼地方?”

顧翊轉頭,他的睫毛在交界處投下奇異的重影,左眼映著晴空右眼蓄滿暴雨。“尼伯龍根,”他吐出這個詞時,雨幕那側傳來嬰兒啼哭般的風聲,“我要進去了。”

路明非雙手在半空中無措地比劃,像要抓住某些看不見的絲線,“萬一是陷阱呢?要不要先報警?或者找消防隊破牆......”

“你覺得普通人看得見這個嗎?”顧翊指向抱著作業本走過的眼鏡男生。那人腋下試卷擦著雨幕邊緣掠過,紙頁卻乾燥如初。

路明非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裂縫兩側的光影在他瞳孔裡割裂成冰與火。某個抱著籃球跑過的男生撞到他肩頭,這尋常的觸感突然成了救命稻草。

“帶...帶我進去!”他猛地拽住顧翊衣襬,布料下的肌肉繃緊如拉滿的弓弦,“兩個人總比......”

“你連體育課跑個一千米都要喘半節課。”顧翊打斷他,“我不能邊保護你邊戰鬥。”

滅火器罐體被路明非攥住,金屬冰冷的觸感順著手掌爬滿全身。他想說可以當投擲物,想說自己能幫忙盯梢,可喉嚨不知為何始終堵著。走廊突然響起預備鈴,穿堂風掠過他汗溼的後頸,恍惚間竟像某種生物冰涼的吐息。

顧翊忽然嘆了口氣,“守著這裡,等我回來,如果我沒回來…”

“就給你燒最新款的遊戲機?”路明非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顧翊怔了半秒,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路明非感覺到那五根手指如烙鐵般發燙。

“活著回來。”路明非說完就後悔了,這話聽著像flag。

顧翊的球鞋碾過那道鋒利的時空裂痕。鞋底膠紋在觸及雨幕的剎那,瀝青般的濃稠陰影突然沿著褲管攀爬而上,彷彿有無數漆黑觸手正將他拽向深淵。在路明非的瞳孔裡,那個身影正被兩股截然不同的重力撕扯——左側衣襟被陽光熨得筆挺,右側布料卻吸飽了暴雨的鉛灰色。

他看見顧翊回頭——少年的側臉在雨幕那側泛起青銅器般的冷光,瞳孔深處兩簇金火正在灼穿暴雨。

走廊喧囂忽然變得刺耳。路明非的後頸汗毛突然豎起——穿酒紅色西裝的男孩正倚在公告欄旁,水晶袖釦折射著不屬於人世的光暈。他站在穿梭的人流中央,卻如同被無形屏障隔絕,連飄落的灰塵都繞開他皮鞋的弧度。

男孩歪頭露出貓戲鼠般的笑靨,熔金瞳孔流轉著譏誚。路明非的滅火器砸在地上,巨響驚得路過的女生跳開半步。再抬頭時,公告欄前只剩被風掀動的月考排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