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翊拽住姥爺的後衣領奮力向上拖拽,側翻的車體在暴雨中發出金屬扭曲的呻吟。老人肩胛骨與變形的金屬門框刮擦出刺耳聲響,渾濁的痛呼剛溢位喉頭就被雨幕吞噬。更多蛇頸怪物正從車窗破口湧入車廂,釉質鱗片刮擦鐵皮的聲音令顧翊後頸寒毛倒豎。

“別看!”姥爺的警告混著血沫嗆出喉嚨,可顧翊的眼角餘光已經瞥見車廂內的慘狀。那些怪物正用青黑色指爪撕開人體,杜阿姨的指甲死死的嵌在某個怪物額頭上,周老先生半截身子懸在行李架上,被咀嚼時手中緊握的速效救心丸錫殼還在閃著冷光。

“走!”他攬住姥爺乾瘦的腰身縱身躍下,突然有一陣腥風從身後而來。

顧翊旋身揮拳。他指節撞上怪物下顎鱗片,細密的金色紋路在怪物皮下驟然浮現。伴隨著琉璃碎裂般的脆響,那具足有兩米高的軀體竟斜飛出去,在瀝青路面犁出數米長的溝壑,暗紅色血液在雨水中沸騰成琥珀色液體。

姥爺的指甲摳進顧翊肩胛,渾濁的喘息噴在少年耳後:“丟下我...你才有機會...”

“閉嘴!”

顧翊的怒吼裹著狂風,眼瞳深處金芒如熔化的劍刃一閃而逝。顧懷遠枯瘦的身軀猛然僵直,那些勸告被某種無形的威壓碾碎在喉間。

慘叫聲仍在傾覆的車廂裡迴響。背起老人的剎那,顧翊聽見身後傳來血肉剝離的黏膩聲響。某個被怪物叼住腰腹的乘客正在瘋狂捶打車窗,腸子拖拽在破碎的玻璃缺口:“救救我!求求你...”

當顧翊極速離去時,那人的哭嚎突然扭曲成咒罵:“顧翊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報應的!你會…啊!”戛然而止的詛咒被骨刃破膛聲取代,

瀝青路面在顧翊腳下化為流動的墨色,身後此起彼伏的嘶吼織成催命符,姥爺的嘆息混著血鏽味滲入耳膜:“把我留在這吧…兩個人走不掉的…”

少年眼眶湧出的熱淚在風中凝成冰珠,他收緊勒住姥爺的雙臂。他不能接受,今天要不然兩人一起離開,要不然一起死在這裡。

骨骼爆裂的脆響刺破雨幕。顧翊側目時,正看見一個三米高的蛇頸怪物將人形同類脊椎抽出軀體,暗金色豎瞳鎖定他後背,隨後猛的擲出。

“躲開!”

破空聲襲來的剎那,顧翊旋身將姥爺拋向後方,那截脊椎如同淬毒的標槍,洞穿他右胸的瞬間餘勢未減,尖端的骨刺也順勢沒入姥爺尚未落地的肩膀。

兩人砸在瀝青路面濺起的血花中,少年看見自己噴灑的猩紅液體竟在雨中蒸騰起金色霧氣。

追擊怪物群突然集體僵直,繼而發出交配季蟒蛇般的嘶鳴。距離最近的三隻怪物停止了追擊,佈滿倒刺的舌信瘋狂拍打獠牙,暗綠色黏液從嘴角瀑布般傾瀉。

“嘶哈——!”

為首的巨型死侍發出防空警報般的嘶鳴,但整個怪物群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層層疊疊撲向那灘泛著金光的血水。兩個同類在爭搶中撕咬住彼此咽喉,黑血噴濺在高速護欄上竟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那個擲擊的蛇頸怪物卻反常地後退半步,熔金豎瞳裡翻湧著恐懼與渴望交織的暗潮。

就在此時,雨簾中漾起奇異的波紋。少女足尖點在被金色血霧蒸騰的雨珠之上,漆黑的髮絲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墨痕。過大的白襯衫被暴雨浸透卻未顯旖旎,反而透出森然寒意。她垂眸望著躺在血泊中的少年。

“很狼狽哦。”

顧翊沾滿血液的眼瞼劇烈顫動,“幫…”,

少女卻用冰涼的指尖抵住他開裂的唇紋,瀝青路面在她腳下泛起水銀般的漣漪:“我救不了你。“她忽然貼近少年耳畔,檀口吐息間飄出山茶花的氣息,“只能你救自己。”

顧翊感覺視網膜彷彿被熔岩浸透,視野驟然蒙上金紅濾鏡。世界發出老式電視機跳頻的嗡鳴,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突然變成一幀幀卡頓的幻燈片。他看見雨滴懸停在姥爺灰白的鬢角旁,看見怪物再度擲出的骨刺正以蝸牛爬行的速度旋轉前進。

面板下傳來萬千螞蟻啃噬的劇痛,黑色鱗片刺破血肉瘋狂增殖。這些冰冷的鱗片沿著脊椎向全身蔓延,將少年包裹成一個猙獰的怪物,最後一片鱗甲覆上眼瞼時,他聽見腦海裡響起玻璃器皿炸裂的脆響。

某種比野獸更原始的意志接管了身體。

等顧翊重新掌控四肢時,最先恢復的是嗅覺。濃稠的血腥味混著內臟的酸腐灌入鼻腔,瀝青地面佈滿放射狀裂痕,三米高的護欄鋼筋像被巨力揉皺的錫紙。那些怪物的殘肢以他為中心呈環狀散落,某個尚在抽搐的頭顱被釘在路牌上,暗金色豎瞳仍殘留著驚恐。

右胸傳來酥麻的癢意,少年顫抖著扯開破碎的衣襟。本該被貫穿的傷口竟光滑如初,只有新生面板泛著珍珠色的微光。

“姥爺!“

老人仰躺在龜裂的路基旁,半截暗紅色脊椎仍嵌在左肩。顧翊握住那截冰涼脊椎時,鱗甲未褪的手指輕易將其拔出,昏迷的老人突然劇烈咳嗽,噴出的黑血竟帶著細碎鱗片。

“堅持住,我這就...“少年嘶啞的承諾戛然而止。

陽光像一柄黃金手術刀剖開天幕。

瀝青路面蒸騰起白茫茫的水霧,顧翊跪坐在道路中央,那些扭曲的鋼筋護欄此刻規整如新,被腐蝕出蜂窩狀孔洞的位置還是覆著嶄新的反光漆。遠處側翻的客車安靜地橫臥著,只有破碎的玻璃和潑灑的鮮血,證明那不是暴雨製造的集體幻覺。

“不要命啦!”計程車輪胎在地面拖出焦黑的弧線,司機探出車窗罵道:“高架上找死啊!”

顧翊茫然跪在路中央,懷裡姥爺微弱的脈搏與喇叭聲漸漸重合。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卻完好無損的雙手,突然像想起什麼一樣。

“120...救護車!”顧翊的嘶吼撕裂潮溼的空氣。他徒勞地按壓老人塌陷的胸口,“報警!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