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這個時候不能露出破綻,顧昔緩過神來,他扮演的痴情男子聽見情娘回來一定要相迎的。他的判斷沒有錯,姚臻在宮中的確兇險萬分,雖然最後並無生命危險,卻也受了傷,如今躺在床上,不能起身。顧昔要去看她,卻被告知:殿下正在靜養,閑雜人等一律不見,特別是陸瑟。

顧昔站在門口,看見進出臥房表示關心的來往人群絡繹不絕,心中明白過來:姚臻這是知道自己見死不救了。

顧昔一邊回房一邊想:她會認為自己聰明得能看出她傳遞口信的深意而故意見死不救?還是以為自己真的蠢笨得猜不出她的啞謎所以沒有動作?還是以為自己聰慧得既看出了她傳遞口信的深意,又明白這是一個圈套而按兵不動?

姚臻是怎麼想的,直到見到她本人之前,顧昔都不能下定論。

齊王姚巳得知證據被毀,大喜。

又過了幾天,聽聞姚臻大好了,叫顧昔過去。

顧昔到的時候,姚臻仍顯病容,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下來,正靠在床上,手中翻看著一本書,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顧昔,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來了。”她將頭發披散下來,減了幾分平時的威嚴,增了幾分世間女子的風流灑脫神態。也許是因為病了,倒沒有平日裡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勢,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常人家的普通女子。

顧昔馬上進入狀態,快走幾步,到姚臻病床跟前,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殿下,這幾日聽聞殿下病了,臣侍茶飯不思,夜不安寢。不過幸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躲過這一劫。臣侍又不知道殿下傷勢,這幾日正暗自擔心,今日得見,才能放下心來。”說罷展顏一笑。顧昔言辭、神態、語氣、表情到位,活脫脫地像是一位擔心心上人的普通男子。

姚臻聽到他的話,看了他一眼,面上既是疑惑,又是不信,淡淡地問了一句:“是嗎?”又繼續看書。

顧昔眼尖,看到姚臻手上拿的是《樂府詩集》,翻看的正是那一首《渡河篇》。顧昔心中發憷,姚臻叫了他來又不說話,顧昔心中沒底,越發忐忑不安。

姚臻叫人搬了板凳過來讓顧昔坐,問:“你這幾日還好嗎?”

顧昔回答:“回殿下,臣侍這幾日待在府上,除了擔心殿下安危,一切都好。”

姚臻面色極為精彩,皺著眉頭,似乎不信、不忍又滿懷僥幸,問:“我聽聞那一日我傳信回府,是你主張按兵不動?”

顧昔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是。”又狀作天真疑惑,問,“殿下不過進宮住了幾天,女兒在母親家住幾天有什麼大不了的?殿下吩咐帶幾本書和幾套換洗的衣服,臣侍自作主張,讓人送了,有什麼不妥當嗎?”顧昔眉宇間全是少年人的天真,讓人不得不信。

姚臻面色古怪,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全是假話,連一句真話也無,也難為你小小年紀。”

顧昔看起來被嚇了一跳,連忙跪了下來,說:“臣侍不明白殿下在說什麼。”

“你自然是知道的。”姚臻將書放了下來,兩手交叉握拳,悠然望向窗外滂沱大雨,問:“孤問你,你對孤,就沒有半點真心嗎?”

顧昔順口回答:“臣侍對殿下的心,可昭日月。”

“連我的母親都想殺了我,我怎麼能相信你對我的心?你有心嗎?”姚臻說,“古時候的人一諾千金,你小小年紀,開口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過說的話是否可信嗎?”

顧昔為難地說:“大家都這麼說,殿下有何必較真?”

“大家?較真?除了你,可沒有人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姚臻轉過頭大笑,“你的心?人心隔肚皮,怎麼不把你的心挖出來我看看?”

顧昔臉上一時紅,一時白。

姚臻本是說來隨口恐嚇他的,沒道理為難一個弱男子,轉了個話頭說,“你也是個讀書識字的,可知道豫讓刺趙?”

顧昔知道識字此事不可瞞,承認了。

姚臻又問:“那你知道豫讓漆身為厲,吞炭為啞是為的是什麼?”

顧昔愕然。

姚臻說:“你不知道。豫讓寧願損害身體發膚,也不願委身侍仇敵。可見,你不如她。”

她知道了?顧昔來楚王府之前,齊王姚巳特意指點過他,楚王姚臻為人強硬霸道,喜歡柔順如水的男子。所以,在姚臻面前,硬碰硬是不行的,你表現得越弱,她反而不忍心欺負你了,切記。所以,此刻,裝懵懂無知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顧昔一臉無辜地推諉:“殿下這是說什麼,臣侍與殿下又沒有恩怨。”

姚臻低下身,問:“真的沒有嗎?顧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