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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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成王朝,魏博。
少女正在校獵場練習騎射,被一隻大雁驚到偏離靶心,憤恨地將弓箭轉向空中,不一會兒,被射穿心髒的大雁撲通撲通地掉了下來,只垂死掙紮了幾下之後便嚥了氣。一旁隨侍的小童連忙小步快跑將大雁帶血的屍體拾回,獻到少女跟前,討好地說:“四小姐英明神武,射殺了一隻大雁。”
少女頗為自得地望向獵物,卻在看向死物沾上的血跡時有些不快,轉過眼去,擺手吩咐:“去去,快拿開,別現在我眼前。”
那隨從訥訥地垂下手去,臉上仍舊堆著諂媚的笑,知道這位主子待人一向大方,果然聽到少女說,“有賞,帶著它去庫房領賞吧。”那人一疊笑地歡喜地去了。
周圍有專門的侍人伺候在側,見少女表情,連忙將準備好的水盆端了出來。
少女嫌惡在水盆淨手,拿了潔白的手帕子擦手,似乎為手上沾上了血腥而洗不幹淨不樂,皺著眉沉思著出神,陰影下的側臉,俊朗又陰沉。
這一位是魏博神武將軍府上的四小姐,神武大將軍的女兒,行四,單名一個容字。她中等身材,面色泛黃,身著深紅色蟒袍,腳著粘毛皮靴,鞋底還有上山狩獵時粘上的泥。年紀雖輕,負手筆直地站立,不開口時有一股迫人之風,令人膽顫。相貌隨了母親,算不得上佳,五官端正,但是長在那一張臉上,怎麼看生出一絲不諧之感。然而臉上神情,經常是和善的,所以並不嚇人,反而為她添了好人緣。她出身世家,禮數向來周到,只是為人沉默寡言,獨自一人時鮮少開口,臉色陰沉,眉間抑鬱,似有什麼苦惱,難與人言。
正沉思著,有人來稟:“四小姐,朝廷派了人來,這會子老爺與夫人正在會客,說請您趕緊過去。”
“朝廷的人。”武容“哼”了一聲,說,“朝廷的人與我什麼相幹?”武容聲音冷冽,又帶著一絲沙啞,雖不悅耳,卻撓人心絃。
將軍府的主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四小姐性情反複,時有暴躁且不待見朝廷是府內周知的事實。神武將軍深知女兒脾性,特意從僕人中找了聰明伶俐的通知武容。
那人面色為難,好在武容馬上回轉過來,又問:“朝廷這次來了誰?為的什麼事?叫了姐姐了嗎?又都有誰在?”
那人恭敬地回答:“今天到的是雲中郡刺史,老爺、長公主殿下正在會客廳會客。商議的事……”那人停頓了一會兒,刻意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商議將軍府和公主的婚約。崔大小姐已經先到了,大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堂小姐和表小姐那邊都遣了人去,大少爺、三少爺今日在私塾念書,二少爺去舅老爺家過生,已經著人傳話,四少爺病著呢。老爺特地差小人先來教四小姐知道。”
“知道了。”武容露出疲倦的神色,道,“你先下去,和母親說,我隨後就到。”
將軍府府邸是先祖時營造的,之後又經過幾代修葺,如今已有葳蕤一觀的模樣,高牆朱門,巍峨森嚴,庭院深深。分為東西兩院,主人好客,保持著唐末幕府的遺風,東苑是正堂、會客廳、校練場,住著些門人清客;西苑是內眷等的住處。
武容從校練場出發,穿過假山屏障,曲水石橋,往會客廳方向。她本人對房屋構造、院落佈局等不甚上心,自然看不出這樣重巒疊嶂、開門見山、流水不腐的佈局,在家居風水上是大忌。整個將軍府充斥著朱門高牆與曲水流觴的氣息,結合北方皇家園林的大氣與江南園林的婉約特色,並沒有使府邸兼得兩種好處,反而顯得不倫不類,為大家笑。
所謂三代才養得出一個貴族,將軍府富貴到如今第三代上了,不至於沒這點眼色,究其緣故,不過是因為這一代將軍府的家主,是一位武婦。
武容到會客廳的時候,神武將軍坐在上位雕龍刻虎黃花梨太師椅上,將軍府的男主人,長公主正拿著一塊手帕擦拭眼淚。神武將軍四十開外,是一位其貌不揚的女人,常年的兵戎生涯折損了她的健康。如今也上了年紀,相貌和平常大街上的平常婦人無異。
長公主衣著華貴,保養得宜,完全看不出是年近不惑的人,拿著手帕的纖細手指,以及那張精緻得從不出錯的面容,無不透露出他年輕時候必然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他是先帝的愛子,嘉成皇帝的長兄。出身之高,又容貌屹麗,養成專橫獨斷、任性妄為的性情也可知了。
朝廷來的貴客身著墨綠色的飛魚服,在一眾賓客當中頗為顯眼,正和一位青年女子親切地交談,那女子看年歲頗為年輕,素色衣袍,博冠廣袖,從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背影,隱隱有魏晉林下之風,令人心生嚮往。
武容慢慢地往會客廳移步,那女子像是背後能聽到聲音一般,回過頭,輕笑道:“四娘,你來了。”
在那女子回頭的一瞬間,武容收了臉上的神情,看著她,眼裡浮起一絲只有見到至親之人才有的笑意,恭敬地行了一禮,叫了一聲:“阿姊。”
回首的女子貌若潘安,行比伯夷,笑起來如春風和煦,正是長公主的長女,武容的姐姐,下人口中的“崔大小姐”,單名一個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