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杜書彥,已是銀白劍袖勁裝,右手中握著一柄赤色異形長劍。

“胭脂淚。”沙通冷笑,杜書彥從高處飄然而落,直向沙通逼殺而來。

沙通連手都沒有抬起,已有人擋在沙通之前,接下杜書彥這一招:“沙將軍,此處交於老夫。”

“有勞。”沙通頭也不回,越過杜書彥,沖向皇宮。

杜書彥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眼眸精芒內斂,哪怕是剛剛出手接下了杜書彥的一劈,整個人仍是懶洋洋的神氣,那是他的師父歸雲客。

在杜書彥十歲的時候,身體病弱,吃藥比吃飯多,杜尚書認為男孩子不能如此下去,便四處尋訪名師,希望他可以學武強身。

僅是強身而已,杜家世代出的是文臣,從來與武學無關。

不知是誰,介紹了一個歸雲客的江湖人,看起來穿著破爛,見面也沒有擺出師長的架子,明明是個教武學的師父,卻讓杜書彥先背書給他聽。

杜書彥背了《中庸》的前幾句,就被歸雲客打斷,逐句駁斥,聖人之言,在歸雲客口中,盡是胡說八道。

雖心有反駁,但那個時候的杜書彥還不知道什麼叫“天下歪理十八條”,思路不夠靈活,反倒被歸雲客拿住話中的漏洞。

正是因為歸雲客的反向思維,杜書彥從只會死背書的傻孩子,變成了會去想書裡說的道理到底對不對,是不是放之天下皆準。

在十二歲那年,杜書彥已經被歸雲客帶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樓楚館,那個時候的杜書彥還太小,對男女之事並沒有興趣。

但是,樓裡的姑娘們怎麼可能白白放走大魚,她們為了從恩客身上套錢,嘴裡現編的悽慘身世一個比一個的慘,很快,就感動了小小的杜書彥,身上的月錢全都給了“賣身葬父”“賣身葬母”“賣身救弟”“賣身助情郎”等等各種不同的版本。

身為戶部尚書的杜大人對兒子的月錢也有著嚴格的管束,花錢可以,但是一定要有正道的去處,因此,他要求杜書彥記賬,時不時還會突擊抽查。

當他發現杜書彥的錢竟然全部進了明月樓之後,差點把他給抽死。

杜書彥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捱打。

那個時候的杜書彥,還嘴硬:“我沒有做錯,那些小姐姐們真的好可憐,我就是同情他們,想救她們出風塵。”

更把杜大人氣個半死:“救風塵?!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學那些酸腐文人。”

杜老夫人心疼兒子:“他還小,哪分得清真話假話,何必打他?彥兒啊,那些壞女人,嘴裡沒有一句真話,都是編的。”

杜書彥卻梗著脖子:“是編的更好,說明沒有人死掉,也沒有人生病。”

就連心疼兒子的杜老夫人都開始懷疑,自己生的這莫不是個傻子吧。

直到有一天,歸雲客又帶他去,卻讓他別帶錢,又教了他一套話,說他因為讀書不成,被家裡人攆出來,流落街頭,看她們可有人會幫他。

杜書彥信心滿滿,裡面的姑娘們,過半受過他的恩惠,怎麼會不幫他一把?

沒想到,那些原本還笑容滿面的姑娘們,聽說他被家裡人轟出來之後,就連一杯茶都懶得給他,很快便散去,還有一個人,扔下一句話:“這裡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快走吧。”

此前拿他錢的時候,可沒有人想過他是不是小孩子。

他失魂落魄的回家之後,一整天沒有吃一點東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雙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看著滿屋的聖賢書。

那一天,十三歲的杜書彥性情大變,不再老實木訥,腦中只以仁義禮智信為行事要務。

在一天夜裡,沒有通知父母,他便被歸雲客帶著行走江湖,他沒有想過要逃回家,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看著這個與自己身旁的十丈軟紅完全不同的世界,

見過最低層的人是怎樣掙紮求生,也見過江湖豪客是如何的輕生死重信諾,

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世上還有殺手這個行當,只要給錢,他們就會去取別人的性命,哪怕以前與這個人並無仇怨。

一年之後的某一天,歸雲客忽然消失,只留下了一柄紅色的異形寶劍,劍上刻著三個篆字:胭脂淚。

杜書彥也被杜家世交好友在街上發現,將他帶回杜家,正好趕上為公主與皇子選伴讀的時間。杜書彥在外一年時間,文武雙修,一日不曾丟下,遂順利入涵涼殿伴讀,也正是從那時起,先皇看中了他的機敏與交遊手腕,令其成立靈樓,成為皇帝直屬情報來源。

如果不是歸雲客,現在的杜書彥也許只不過是一個讀死書的腐儒罷了,在翰林院混一官半職,卻也少了靈樓的負擔,寫寫應制文章。

歸雲客的出現,可以說扭轉了杜書彥的一生軌跡,杜書彥不知道他所為是對還是錯。

但是,至少與他在一起的時候,的確是快樂的,也學到了許多東西。

“師父。”杜書彥終是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歸雲客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老樣子:“乖徒兒,許久不見,你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