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盜賊、色狼、逃兵

蘇伊上前拽住她的手腕,聲音不似剛才的凜然,變得如細蚊一般,“那位公子上個月,就是你給老闆換了名字之後,每日便到這個茶樓品茗看書。後來我聽他與侍從談話,知其要出趟門,這月十七就回。果然今日來,就碰到了……”

“你知道他姓甚名誰?生卒多少?家住哪裡?父母幹什麼的?讀了多少書,行過幾多路?他從何而來又將從何而去?將門之後還是江湖毛賊?為官經商還是作奸犯科?名門公子還是落草莽寇?”

這一大串話,聽得蘇伊愣了半響,才輕輕搖了搖頭。

冷清墨無奈的苦笑一聲,“你什麼也不知道,每日看著他在這裡裝模作樣的喝茶,就愛上了?”

蘇伊輕輕頷首,隨即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如安睡的花蝶停在眉梢。

“你們古代人怎麼能這樣呢?怪不得有崔鶯鶯、魚玄機這等悲劇,被人遺棄還痴情不改,卻不知愛上的那具精美皮囊裡面只是一顆齷齪的靈魂。”

蘇伊訝異抬首,不認識似得看著冷清墨,“清清,你今天說的話怎麼……”

“哦,隨便說說啦,感慨人生,感慨人生……”冷清墨眼見自己又露餡了,趕緊抓起桌上的畫軸,拉著蘇伊往外走,“今兒太晦氣了,不過你得感謝我,給你攪了這段孽緣亂情……”

“什麼?你把禮部禦賜的譜牒給弄丟了?”

冷府,夢墨堂,冷禦秋鐵青著一張臉,正在給冷清墨發脾氣。

冷清墨瞧著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比自己的父親多了幾分疏冷桀驁,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丟哪裡了,蘿莉說讓給您說一聲。”

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冷禦秋氣的目瞪口歪,“不知道丟哪兒了?你個姑娘家家的總是往外面跑,這傳出去,我們冷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至於這麼聲嘶力竭嘛。冷清墨看他的鼻翼急速的擴張,嘴角的鬍子被氣得顫巍巍地抖動,忍不住掩口偷笑。想到從小父親就讓自己坐在他的大腿上,告訴她,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才不枉此生,竟有絲絲心酸,眼眶也紅了起來。

見她面露惻然,冷禦秋稍緩了語氣,道:“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譜牒丟了,到日子交不到禮部,咱們就是欺君罔上。”

看來這回是闖了大禍了,這譜牒估計比自己想象的重要多了,幸好沒有告訴他自己還把譜牒改了,不然這老頭估計得氣暈過去。冷清墨揣度片刻,知道頂嘴辯駁沒什麼好果子吃,只好靜立在一旁,擺出一副噤若寒蟬的可憐狀。

不過,她的小眼卻沒閑著,滴溜溜地打量著這間書房,嘿嘿,看來這老爺子不是個貪官,也是個古玩行家,你看看那牆上的王羲之的墨寶,柳公權的真跡,還有案上的水晶鹿鎮紙、玉荷葉筆洗,皆是名貴的文房器物啊。

“看什麼呢,你看看你哪裡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給我跪下,好好想那譜牒丟哪裡了!”

冷禦秋的一頓呵斥,把冷清墨嚇了一激靈,慌忙斂衣跪下。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聽得門外顫巍巍的聲音,“她個女孩兒家家的,何苦你要如此為難,定是要了我這老婆子的命了!”

這是誰啊?冷清墨跪在地上,見眾人簇擁著一個花甲老太太進來,她面如朗月,眸泛慈光。穿著一件碧江霞霏緞長衣,用細細金線勾出精緻的百福圖案,花白的發髻上只插著一象牙雕花的梳子,脖頸上一串純淨透明的琥珀項鏈,皓腕上挽著一對羊脂白玉鐲。

“兒子見過母親,母親怎麼親自前來?”冷禦秋見母親前來,趕緊迎上前去,斂聲賠笑。

原來這是我奶奶啊,冷清墨聽蘿莉說了,老太太出身名門,年輕時隨夫從軍,徵戰漠北,被世人稱作當世花木蘭,還是先皇欽賜的一品夫人。

冷母冷眼瞧了一眼父女二人,厲聲道:“上次你禁了她的足,結果魂丟了,今日我若不來,怕是她嚇都被你嚇死了!”

冷禦秋一聽這話,趕忙跪下道:“母親息怒,譜牒不見了,兒子心下著急,只是訓斥了她兩聲……”

“難道你還打她不成!”老太太斜睨了他一眼,吩咐道:“還不把小姐扶起來。”

冷清墨最擅長察言觀色,眼見這情形,甩開丫頭們的手,跪走至冷母面前,伏在她膝上,故意抽泣不已,“奶奶……孫兒錯了……不該惹父親生氣,不該丟了譜牒……”

“奶奶的小心肝——”冷母見她梨花帶雨的樣子,趕緊摟進懷裡,安慰道:“清清最乖,不哭不哭,沒事沒事!”

“什麼沒事啊,老太太,這譜牒若是找不到,可是天大的罪責啊——”

“就是啊,清清你也太大意了……”

“都給我閉嘴!”冷母眸中含威掃過冷禦秋的兩個妾氏——崔姨娘和魯姨娘,對著自己的兒子道:“你連自己身邊的女人都管不好,有什麼資格管清清。”

冷禦秋對上母親淩厲的目光,忙叩頭認罪,一邊對著那兩妾氏說了句“快滾”。

冷清墨瞧著那兩個女人滿臉悻悻不忿的神色,扭著妖媚的腰身消失後,心下有一股雀躍,誰讓你們欺負我母親沒有兒子,哼!不過面上卻不敢顯露,哀哀眼波似月下泉水粼粼,抬首看著冷母,怯聲道:“奶奶,是不是譜牒……很重要?”

冷禦秋跪在一旁重重的嘆了口氣,冷母啐了他讓其噤聲,才轉過身來,摸著冷清墨白嫩的杏臉,蹙眉道:“是啊,這譜牒是朝廷發給三品以上官員家適齡女子的,上有璽印禦章,就和聖旨一樣,需要每家供奉珍藏。而且它是進宮選秀和陪駕皇家女眷的憑證,沒有經過聖上旨意和內務府的甄選撩牒子,任誰都不敢嫁女兒的。三月二十二是禮部攜同內務府首選參加大朝會閨秀的日子,你此番將它丟了,怕是給咱們家帶來災禍啊。”

冷清墨這才恍悟,瞭然此事的嚴重後果,茫然無措間忽然那張英俊逼人的臉在眼前閃過。譜牒就在自己身上,昨天除了蘇伊,就只有他靠近過自己。沒錯,他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笑,還有那句,什麼來著,對,“你若是後悔得罪了本公子,可以到城西鵲華閣來賠罪”。

冷清墨盯著窗外一脈青竹,切齒地道:“這個毛賊!”

“青青,你說什麼呢?”冷母側首望著孫女若有所思的樣子,疑惑地問道。

“奶奶,你放心,今晚孫兒必把譜牒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