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覺得這個書生不僅對人的稱呼奇怪,穿的也十分奇怪。

這裡已經是西南邊陲,居住百姓多為少數民族,男子穿著一般是身著白布短衣,頭纏青藍布,此人卻一副士人書生打扮。

金真詮看出“阿文姑娘”眼裡的困惑,笑著解釋道:“我並非儂人,是這裡的學堂儒士。與商續是舊識。他常在信中提起你,今日一見,姑娘果然氣質不俗。”

陳文細細的琢磨這個“氣質不俗”的形容,覺得好像是一個很牽強的褒義詞……也不知道這個商續到底在信中是怎麼形容她的……

商續乍見故人心中歡喜,之前被陳文氣出來的陰鬱一掃而空。

“真詮,阿南怎麼樣?”

金真詮笑著回答道:“一切都很好。就等著你來把這個結解開了。”

陳文在旁邊聽的雲裡霧裡,商續這個人,真是……賊精賊精的。故意挑起她的好奇心,等著她先開口問嗎?

金真詮言罷還要邀請商續同行,商續看著陳文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就拒絕了。

此行把陳文帶來就是想讓金真詮瞧瞧,既然陳文並無興致,那他也不急於一時去敘什麼舊情了。

於是金真詮沒有再與二人多言,揹著他那個快把他脊背壓彎的箱籠往市集走。

陳文看他走遠再忍不住好奇,開口道:“他是誰?他要去哪?”

商續見陳文終於主動開口了,一挑眉,想逗逗她。

但是又害怕陳文不禁逗,又不理他了。開口的話又變了方向。

解釋道:“這個人是我兩年前來廣南巡視結交的好友。說起來,我還救過他一命呢。”

碧空如洗,天色與潭水一般清澈。豔陽高照,在這青色的山谷之中卻也並不傷人。

商續與陳文慢悠悠的往回走,來往的儂人見得兩人穿著不像本地人,卻也和善的朝兩人笑笑,足見其熱情好客。

商續說話的聲音也在這一片安寧的氣氛中讓陳文漸漸地放下芥蒂,認真地聽商續講他以往的經歷。

“當初我剛到廣南府,就遇上一樁命案。而且還是發生在黔國公府,也就是沐王府。我畢竟是仵作,當年初出茅廬也不懂什麼官場規矩,一眼看出那人並非毆打致死。”

“於是我便直接提了出來。沒成想,此番嫁禍,本就是沐王府內部的爭鬥。我橫叉一腳,陰差陽錯救了一個人。當時金真詮還不姓金,姓沐。也就是世代鎮守雲南的沐家人之一。”

“因為我的相助,他僥倖逃脫一死。卻也對沐家徹底失望。我剛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屢試不第的閒散書生。”

“後來經歷了這番變故,心態大變。當時又值廣南土司與流官矛盾尖銳的多事之秋,於是沐真詮就改了母家的姓,跑到土司管轄的寨子裡當起了學堂儒師。變相的履行自己沐家人的義務。”

陳文還是有幾個地方沒聽太懂,於是開口問道:“流官是什麼?他都被本家害的差點冤枉致死,又何必履行什麼沐家人的義務?”

商續有些看不懂陳文了。不是大文豪嗎,怎麼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反而不知道了?

耐心開口解釋道:“流官就是與地方官差不多的官職名。不過廣南地區比較特殊,實行的是土流並存的制度。土也就是土司,流指的就是流官。”

“廣南地區山高水遠,自沐英沐王爺打下這片江山之後,歷代帝王都實行的這種制度。土司掌管軍權,流官掌管政權。沐家世襲黔國公爵位,祖訓世代流傳‘生為大明屏障,死為大明忠魂’,所以沐家在雲南充當的就是調節這流官與土司之間矛盾,鎮守大明南部的角色。”

“金真詮這人也著實令人佩服。居然能孤身一人就跑到寨子裡教書,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了儂人土司,讓他來教寨子裡的小孩。”

“他可是沐家人。與儂家之間的關係…不說敵對吧,但也算不上多好。畢竟一山不容二虎,雲南地界也容不下兩個領頭的。不過這也是朝廷刻意為之,御下之術嘛,不過一個平衡之道。”

“他剛剛去市集是換書去了。七月大暑,該給學堂的孩子們換書了。”

陳文聽完之後,心中也對金真詮十分佩服。有信仰的人無論怎樣生活,都有一股讓人熱淚盈眶的勁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