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的以後,她身體裡的某個部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轟鳴,或許更像是爆破聲。那種猛烈的沖擊,幾乎要使她站立不住,面前的男人的臉也變得怪異起來。

招娣努力地與這種力量抗爭,她獲得了暫時的勝利。她勾起嘴角,特別無謂地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活得還不夠慘?你要是書讀多了,有這用不完的感情,麻煩你使到別人身上去,別再來招惹我。”但她說這話的時候,招娣覺得自己好像和段嘉有了共通的感受,那些像刀子一樣的話傷透了段嘉,她自己也一樣沒少流血。

“什麼別人?哪裡有別人?我打第一眼看見你,我整個人都被你吸過去了,我總是忍不住地想看見你,想跟你說話,哪怕你從來不給我好臉,我也覺得特知足。以前我在書裡看見,我覺得那些人傻,怎麼也不肯相信。我遇見你,我信了。你是老天給我安排的命數,我認命。”

“我知道你怕什麼,外面那些人說得話不好聽,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搭理他們不就是了。你在這的日子要是不好過,我可以帶你走。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這些年我也攢下些錢,咱們可以到外面去找個小房子,重新開始過日子。我沒有什麼大本事,但我可以養家餬口,我可以照顧你。你想讀書,我也可以教你。”

“我生過病,但大夫跟我說已經好了。我沒有父母,我自己可以做一切決定。在我眼裡,你比所有的那些女人都要好,你從來不會說假話,從來沒有壞心要害別人。就算他們傷了你,你也從不記恨。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很苦,我想這一輩子都陪著你,咱倆相依為命,不好嗎?”

他說完這些話,眼睛死死地盯著招娣看,而她卻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段嘉吐了一口氣,最後一次確認道:“你說句話吧,如果你不願意接受我,那我再不見你。”

招娣抬眼看著他,最後她有點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他聽到這句話,似乎一下子被巨大的外力擊中了。他咬著牙,轉過身快步走出了房間。

招娣呆立在原地,她聽到段嘉離開的聲音和穗子很輕微地議論聲。過了一會,她聽到那響動離她越來越近,似乎是什麼人走進屋子來了。

招娣的心裡明明痛的厲害,她站在那裡感到整個房子裡幾乎沒有一點氧氣,那種很鈍卻很致命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但她卻一點也不想流淚,或者說她早已經喪失了流淚的能力。

雲洛她們走進來,被招娣蒼白的臉色狠狠地驚了一下。雲洛很小心翼翼地問道:“雲瀟,發生什麼事了嗎?”

招娣搖搖頭,死死地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肯說。即使是惡語已經說盡,但招娣卻沒有如願地死心,反而有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在悄然之間被啟用了。

之後的一段日子,段嘉從某種程度上真正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他再也沒有來找過招娣,但她卻總是會碰巧見到他“無意”經過的身影。所有的人對於這一點都選擇默契地無視。

自從段嘉說出那段石破天驚的話以後,招娣再也不能嚮往日一樣生活了。當她再見到別的男人的時候,她心裡總會覺得難過,覺得好像對不起段嘉似的。

她甚至打算永遠的離開這裡,拼命地再掙脫一次眼下的生活。她只把這種心思告訴了雲洛一個人,雲洛的眼裡滿是別樣的神采,她告訴招娣說:“如果你想,就這麼去做吧。你還年輕,還有重新活過的希望。”

突然有一天,段嘉莫名地失蹤了。招娣在店裡偷偷地看了一天,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接下來的近一個周這種情況始終沒有得到改變。

招娣再也沉不住氣了,她去問書屋的老闆,去問其他的店家,仍然沒有半點音訊。

招娣整個人一下子慌了,她已經習慣了每天看到他。她並不貪心,也不敢奢望更多,她只是想:我走之前,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

這一個隱秘的希望在不久之後得到了實現。在失去蹤跡的第四個星期,段嘉又一次在招娣面前現身了。或許這樣形容並不算準確,因為他們這一次的見面,是招娣自己找上了他。

那一天,徐姐給招娣帶回了一個訊息。徐姐在這片地方已經過了很久,很會做人和做事,雖然身份尷尬,但到底比雲洛她們吃得開一些。

她告訴招娣說:“段先生前段日子身體不好,跑到縣城裡的醫院住了一段,我也說不好情況究竟什麼樣。”徐姐自然有她的神通,她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段嘉的住址,並且把它交給了招娣。

招娣在店裡猶豫了大半天,終於還是違背不了自己的心意去了地址上所寫的地方。她知道可能會因此拖累了段嘉,可她實在是難以抑制自己。

段嘉住在一個不太大的房子裡,周圍的街道百轉千回,招娣幾乎快要迷路。

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面上永遠都是蒼白的顏色,但他現在的模樣似乎更加可怕。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盡了元氣,嘴唇毫無血色的幹裂著,就算是坐在床上,也讓人覺得下一秒就會倒下似的。

見到招娣以後,段嘉的神色變得很複雜。雖然他根本隱藏不住自己驚喜的表情,但話語之間卻很冷硬,那一種決絕招娣從未見過。

他笑了一笑,很雲淡風輕地說道:“沒嚇著你吧?我的病又複發了,這次情況可能不妙了,不知道哪天就死了。現在想想,你沒跟我真是萬幸。”

招娣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釘在了原地,她已經不會因為自己的遭遇而心生波瀾了,可她是真的心疼眼前的這個人。她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雖然動作堅定,但語氣依舊是那樣平平淡淡的。

“我們在一起過吧。”

段嘉的身體有些僵硬,因為這個突然的擁抱,他的呼吸似乎也變得快了許多。他很輕地搖搖頭,無奈但又倔強地說:“不用,你不必可憐我。”

“我不是在可憐你,我自認還沒有能去可憐別人的資格。我從前不想汙了你的前程和名聲,但現在看,我離不開你,你也一樣。我願意和你過,哪怕只有兩個月也行。我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別嫌我。”

“我可能沒多少日子可耗了。”

“萬事都沒有絕對的定數,或許這家醫院治不好,換一家就不一樣了。退一萬步說,誰都得到這一步,無非早晚的事兒。你看看我,我早就該死了,不還是又混了這麼久。我早覺得這輩子沒什麼活頭了,但我遇上你,我想再試試看。穗子姐跟我說:‘哪怕明天就死,今天也得好好過。’連她都懂的道理,你讀了這麼多書,怎麼不懂呢?”

段嘉終於伸出手,用盡自己的力氣回抱她。他點點頭,用很堅決的語氣說:“好,咱們倆在一塊好好地過,活出個樣兒來,給那些人看看。”

第☆、演話劇的男人

故事暫時停在了這裡。天氣已經徹底冷下來了,林柒從行李裡拿出了厚些的衣服穿著,但坐著候場的時候,她還是經常凍得手腳僵硬。林柒雖然怕冷,但以前更低的氣溫她也照樣工作。在秋冬交替的季節就出現這樣明顯的感覺,似乎有點不合常理。所以林柒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天氣更冷,還是心裡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