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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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旁邊的位子上,他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初入皇城時那個怯生生的少年,舉止動作都已不失天家威嚴。
嘉靖並沒有看張氏,他說話的語氣很冷硬。“太後應該已經知道了,張鶴齡被查有罪,證據確鑿。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不用朕說太後心裡也很清楚吧。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他雖為皇親,朕也只能依法嚴辦。”
張氏的眼裡先是閃過一絲詫異,她沒能想到皇帝會如此不留情面,但回想到這些年他的種種舉措,自己所受的種種待遇也就不再抱希望了。
嘉靖說完這些話後,就要起身離開。張氏幾乎沒有猶豫地跪在了地上,她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她先是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隻腿先半跪下,用手費力地撐著地,才又將另一條腿放下。她的姿態就像是一座皇城角落裡孤獨的那一棵枯樹,枝葉已經於經年的風雨中落入塵土,只剩下一個脆弱的滿是瘡洞的軀幹。
張氏的臉上流出一滴汙濁的眼淚,她抬頭看著皇帝的背影,顫聲說道:“皇上,就看在我這個將死之人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吧。鶴齡確實有錯,我不敢求皇上赦免他的罪過,只請求皇上留他一條命。皇上把他貶為庶人逐出京師,他老了,再成不了什麼氣候了。皇上你……”
嘉靖並沒有耐心聽她這一番哭訴,他甚至都沒有回過頭,只冷冷道:“太後還是多加保重身體吧,其餘的話不必多說了。”
他扔下這句話後就擺駕離開,張氏怔怔地癱坐在原地。許久之後,才失聲痛哭起來。她的體力沒過多久就消耗完了,開始的哭聲逐漸變為了小聲的嗚咽。到最後,她整個人安安靜靜,只剩下身體還在戰慄不止。
又過了很久,她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哀大莫過於心死。一束光透過玻璃照到她的臉上,向外看去的那雙眼睛幽深而無力,像是一潭死水未有絲毫波瀾,那個頹唐的身影有種宿命的味道。她的眼神不知投向何處。她眼前熟悉的一切,她生活了一生的皇城,似乎在這一刻變得陌生非常。張氏輕輕的開口,話語裡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沒有人知道她是在同誰說話。
“人人都想人壽年豐,孰不知太過長命卻是世間最殘忍的事。這一輩子,我是活夠了。”或許是想到了死去的丈夫和兒子,她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波動,但霎那間就消失於無形。
張氏一生的這悠悠七十載是至幸且至悲的。她得到了天下女子都羨豔的帝王之情,卻也承受了至親皆亡獨留於世的哀慟。她有私心,卻也識大體。她確有過錯,但其中功績亦不可泯滅。在她長眠於陵寢後的幾百上千年,關於她和孝宗的爭論還在繼續,並且永不會停止。但她用自己的柔情為那段風雲激蕩的歷史增添了一抹柔和的顏色,她用自己的一生在清冷莊嚴的宮牆裡開出了一朵花。
那天以後,張氏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與世長辭。
可林柒覺得她其實是死在那天的,死在她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的時刻。不知道在她最後的那段日子裡,在那些沉迷或清醒之間,她會不會想起與她闊別半生的那個人,想起那些晴好的時光。
第☆、我來,接你回家
隨著導演的示意,這一場戲算是圓滿的結束了。不過短短旬月,林柒卻覺得彷彿經歷了漫長的一生。
她微笑著向在場的人表示感謝,也有很多人和她握手和擁抱。這樣的所作所為,一貫不是林柒的風範,不熟絡之人的過分親暱會讓她感到侷促和不舒適。可在這種場合下,林柒通常不做拒絕,她將之歸結為“戲劇的魅力”。
也有一些人在拍攝的過程中與她交換了聯系方式,來去匆匆,這些人中最後又有幾個能發展成為不俗的關系呢?人與人間,不過如此一回事罷了。
林柒換下了戲服,帶著自己原本的行李離開劇組,手中的鮮花盛開得動人。她緩步走過了那些琉璃瓦的宮牆,在現代與古典最後的交接處,她見到了宋鄞濯。
他穿著一件棕色的長風衣,冬日的陽光溫柔的照在他的臉上和身上,投下了一片好看的陰影。他整個人都像披著一層光,他就只是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不爭不搶,不喧賓奪主,也自成一派風景。
林柒並沒有改變行走的頻率。除了面容之上多些歡喜,她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可是她的心裡湧起了小小的波瀾,那是一種柔軟的悸動。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林柒在走向他的短短幾分鐘,心中升起了很多疑慮和擔憂。諸如自己的妝容是否得體,步態是否優雅,以及有沒有因為心裡太過歡喜而笑得誇張,最重要的是自己正為著宋鄞濯著迷的這個事實,他有沒有發現?
林柒帶著這些杞人憂天的煩惱,走到了宋鄞濯的面前。他輕輕張開了手,林柒向前一步走進了他的懷裡。那是一個很清淡的擁抱,不帶任何情慾。林柒覺得宋鄞濯身上的暖意像是能驅逐走一整個冬日的寒冷。
在一片柔情之間,林柒聽到宋鄞濯說:“終於又見到你了。”林柒放鬆了身體,任由自己不帶顧忌地依靠著他。“是啊,我也好想你。”
宋鄞濯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看著林柒,林柒也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宋鄞濯抬手替她整理了耳邊的一縷頭發,揚起唇角笑道:“我的姑娘真的好美,怎麼能讓我不擔心呢?”
林柒還沒有作出回應,身後的車子緩緩地降下了玻璃。車裡的人轉過頭來,向林柒微笑著點了點頭,又對宋鄞濯淡定道:“雖然很抱歉打擾了你們,但我們差不多可以走了嗎?”
林柒為此怔愣了一下,看向宋鄞濯的眼神頗為意味深長。宋鄞濯輕輕摟摟她的手臂,“可以了。”劉洵是宋鄞濯的助理,兩人一同共事了許多年,所以沒有什麼額外的顧忌。
他走下車來,林柒伸出手與他相握,並且彼此互報了姓名。劉洵是第一次同林柒見面,對她的印象算不上一見如故,也不能說差。宋鄞濯和林柒感情進展之順利確實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以宋鄞濯之清高是斷然不會對感情倉促而就的。而近日他的種種動作和反應都分明地昭示著:這個人啊,他動了真心。
劉洵安排了幾個工作人員上了前面的車,而林柒和宋鄞濯選擇了隨後的車輛。林柒上了車,想起方才劉洵的旁觀,況且還有了了和團隊裡的其他人在場,而她卻全然忘記了這一回事。林柒越想越不好意思,最後捂著臉一遍遍嘀咕道:“我真蠢。”
宋鄞濯哪裡會那樣想,他只覺得此時林柒的羞怯和那些細碎的嘀咕簡直是可愛得緊。宋鄞濯抬手揉揉她的發心,溫柔的話語裡也有堅定的意思。“我未娶你未嫁,我們光明磊落地戀愛,別人願意瞧,願意說,都隨他們去。再說劉洵和我一起工作也很長日子了。”
林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她本想問一問宋鄞濯,對於未來戀情公開時的打算。可是聽到他說的話,看到他微微笑著的樣子,林柒突然沒有了任何顧慮,連一個多餘的問題都不想再問。不管未來如何發展,宋鄞濯的存在本就是她勇敢的理由。
宋鄞濯從後面的車座拿過了一個包裝很精細的小盒子。林柒一下子就認出來,那是隻有北京的一種點心,全國獨一份兒,沒有網路配送服務。
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直接從北京來?”
宋鄞濯並沒有回答,可林柒已經全然明瞭。她的心裡瞬間被一種細碎的感動填滿,對宋鄞濯輕柔道:“我拍完戲會馬上啟程回北京去的,這兩地之間路程又遠,天氣也冷,你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宋鄞濯專心的開著車,語氣平淡而輕緩。“上次林栩提起來你喜歡這家店的手藝,只是我沒料到老闆這麼隨性,我之前去過幾次都沒見到人。今早我運氣好,拿到手沒多想我就來了。”宋鄞濯轉過臉對著林柒輕笑了一下,“再說,我也想來接你回家。”
林柒轉過臉去看著外面的街景,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第一次有一個人穿越山南海北,不為任何的風景只單單為了與她相見。也是第一次,有一個人可以輕描淡寫地對她說:“嗨,我來接你回家啊。”這千裡的長風,她本可以獨自穿越。但今天有一個人告訴她,從此以後我會和你同路,和你分擔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