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置身於漩渦正中,突然生出了幾分恍惚。

她依然記得,兩年以前,她也是這樣一身風塵僕僕,回到那個她想念的發狂,又懼怕回到的城市。彼時她的心裡只有那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日月流轉,如南柯一夢。

兩年時光,彈指一揮間。

林柒站在原地,環顧著茫茫人潮。周圍的人依然急急奔走,這些人中有外出工作的上班族,也有歸家的遊子和孤身在外的旅人。

這座北方大都市的急速度和它厚重的霾一樣,帶給她巨大的壓迫感。

在此工作了近兩年,她仍然無法融入這座城市。她突然很想念爺爺奶奶生活著的青島。

她很想念那座城市夕陽西下時天空呈現的那抹濃鬱的蒼藍,想念風吹過海的氣息,想念溫暖的陽光,和老街拐角處那家咖啡店的卡布奇諾。

在她的潛意識裡,那才是她的家鄉,而對於父母居住的上海,她始終難以給出一個定義。

登上飛機後,她以白雲為枕,很快便昏沉的睡去。

轉眼回到了家中。林柒走進家門,林承治正坐在沙發上看著當天的報紙,而林母在修剪陽臺上的花木。很難得的,今天林柒的二哥林軒也在家裡,看樣子,他和林承治正在一起飲茶,他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和父親倒著茶水,茶壺的出水處有緩緩流出的澄綠水流,伴著飄渺的熱霧。

這一切,安靜而祥和。

林柒開口道了聲:“爸媽,哥哥,我回來了。”

林軒聽聞,穩穩地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走到林柒面前,伸手替她摘下揹包,眉眼間溢滿了寵溺和關愛。“柒柒,回來了,路上累嗎?”

林柒彎了眉眼,“還好,只是短途飛行而已。”

林柒話音剛落,趙清婉就疾步從陽臺上走了出來。因為女兒的突然歸家,她的臉上滿是驚喜之色,又見她身形清瘦,眉間難掩倦色,不免埋怨幾句。

林柒挽著她的手撒嬌,林母原本板著的臉有了笑意,伸手點點她的眉心:“你呀!”

林柒換了鞋,很自然的坐在林承治的身邊,拿起桌上的桃子專心的吃起來。正值時令,蜜桃水分飽滿,酸甜有度,恰好解了她一路的幹渴。

其實林柒同林承治的關系並不是一直如此融洽,彼時她剛剛回國,還很不適應家庭生活。加上過往的數年,她一直對林承治抱有很深的埋怨和不解。

前幾年林柒其實害怕見到林承治,並不是畏懼,只是生疏。在她被放逐到英國的七年裡,父親從未去看她,盡管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因為拍戲取景或其他的原因曾幾度去過倫敦或是利物浦。

每一次,她看到在各種頒獎禮上那個衣著得體的,說著獲獎詞的男人,都會生出一種模糊而又真實的意識——那是我的父親。

而在林柒的孩提時期,和父親的相處卻是很溫馨的。他時常會和林柒在影音室坐上整整一天,會給她講許多有趣的故事。他拍戲最不喜閑人攪擾,可常常帶林柒在身邊,所以她的童年裡有很多時間是在開機收工中度過。

真正改變他們父女關系的是一年多前的一次長談,林柒剛拍完她的第一部戲準備回家。那天下午上海下了一場暴雨,天氣狀況很差,林柒的航班被迫滯留了好幾個鐘頭,她回家時已經是深夜。趙清婉將她安頓好便睡下了,但林承治和林柒都沒有睡。

他們走到陽臺,看著路燈照耀下的光潔路面和偶然開過的車輛談了整整一夜。在數個小時的交談中,那些過往陳舊的誤解被拋入雨中洗去了浮塵。林承治承諾真正的給林柒以自由去追求想要的,而林柒的疑惑終於從父親那裡得到了答案。

當這場談話結束時,已經有微弱的光亮投射進屋子。林柒把窗子開啟,聞著雨後空氣裡獨有的清新,她覺得自己身體裡某個陰暗角落開出了一朵花。

至此,雨過天晴。

時至今日,林承治都不大樂意她從事這個行當,他擔心這個圈子會破壞了林柒本來的純粹。可是他確實看到了林柒表演上的天賦,而且她固執的很,對想要東西的那份執念像極了自己。

他既無法阻攔,不如順應天意。

晚飯過後,林氏夫婦如往常一樣出門散步,家裡只剩林柒和林軒兄妹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