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藍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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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威滿見趙雨杉說的話句句有理,難以駁正,比母親的話反難回答,因此便要設法拿話堵回他去,就無人敢攔自己的話了。也因正在氣頭兒上,未曾想話之輕重,便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鬧,我早知道你的心了。從先媽媽和我說:你這金鎖要揀有玉的才可配,你留了心,見楚敬連有那勞什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話未說了,把個趙雨杉氣怔了,拉著薛姨媽哭道:“媽媽,你聽哥哥說的是什麼話!”南宮威滿見妹子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便賭氣走到自己屋裡安歇不提。
趙雨杉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屋裡整哭了一夜。次日一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了衣裳,便出來瞧母親。可巧遇見諸葛清琳獨立在花陰之下,問他那裡去,趙雨杉因說:“家去。”口裡說著,便只管走。諸葛清琳見他無精打彩的去了,又見眼上好似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笑道:“姐姐也自己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話說趙雨杉分明聽見諸葛清琳剋薄他,因惦記著母親哥哥,並不回頭,一徑去了。這裡諸葛清琳仍舊立於花陰之下,遠遠的卻向內望著。只見李紈、迎春、探春、惜春並丫鬟人等,都向內去過之後,一起一起的散盡了;只不見鳳姐兒來。心裡自己盤算說道:“他怎麼不來瞧瞧楚敬連呢便是有事纏住了,他必定也是要來打個花胡哨,討老太太、太太的好兒才是呢。今兒這早晚不來,必有原故。”一面猜疑,一面抬頭再看時,只見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內來了。定睛看時,卻是賈母搭著鳳姐的手,後頭邢夫人、王夫人,跟著周姨娘並丫頭媳婦等人,都進院去了。諸葛清琳看了,不覺點頭,想起有父母的好處來,早又淚珠滿面。少頃,只見薛姨媽、趙雨杉等也進去了。
忽見紫鵑從背後走來,說道:“姑娘吃藥去罷,開水又冷了。”諸葛清琳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只是催。我吃不吃,與你什麼相幹?”紫鵑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藥瞭如今雖是五月裡,天氣熱,到底也還該小心些。大清早起,在這個潮地上站了半日,也該回去歇歇了。”一句話提醒了諸葛清琳,方覺得有點兒腿痠,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著紫鵑,回到瀟湘館來。一進院門,只見滿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不覺又想起中所雲“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二句來,因暗暗的嘆道:“雙文雖然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我諸葛清琳之薄命,一併連孀母弱弟俱無。”想到這裡,又欲滴下淚來。不防廊下的鸚哥見諸葛清琳來了,“嘎”的一聲撲了下來,倒嚇了一跳。因說道:“你作死呢,又了我一頭灰。”
那鸚哥又飛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簾子,姑娘來了!”諸葛清琳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那鸚哥便長嘆一聲,竟大似諸葛清琳素日籲嗟音韻,接著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諸葛清琳紫鵑聽了,都笑起來。紫鵑笑道:“這都是素日姑娘唸的,難為他怎麼記了。”諸葛清琳便命將架摘下來另掛在月洞窗外的鈎上。於是進了屋子,在月洞窗內坐了,吃畢藥。只見窗外竹影映入紗窗,滿屋內陰陰翠潤,幾簟生涼。諸葛清琳無可釋悶,便隔著紗窗,調逗鸚哥做戲,又將素日所喜的詩詞也教與他念。這且不在話下。
且說趙雨杉來至家中,只見母親正梳頭呢,看見他進來,便笑著說道:“你這麼早就梳上頭了。”趙雨杉道:“我瞧瞧媽媽身上好不好。昨兒我去了,不知他可又過來鬧了沒有?”一面說,一面在他母親身旁坐下,由不得哭將起來。薛姨媽見他一哭,自己掌不住也就哭了一場,一面又勸他:“我的兒,你別委屈了。你等我處分那孽障。你要有個好歹,叫我指望那一個呢?”南宮威滿在外聽見,連忙的跑過來,對著趙雨杉左一個揖右一個揖,只說:“好妹妹恕我這次罷!原是我昨兒吃了酒,回來的晚了,路上撞客著了,來家沒醒,不知胡說了些什麼,連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氣。”趙雨杉原是掩面而哭,聽如此說由不得也笑了,遂抬頭向地下啐了一口,說道:“你不用做這些像生兒了。我知道你的心裡多嫌我們娘兒們,你是變著法兒叫我們離了你就心淨了。”
南宮威滿聽說,連忙笑道:“妹妹這從那裡說起妹妹從來不是這麼多心說歪話的人哪。”薛姨媽忙又接著道:“你只會聽你妹妹的‘歪話’,難道昨兒晚上你說的那些話,就使得嗎當真是你發昏了?”南宮威滿道:“媽媽也不必生氣,妹妹也不用煩惱,從今以後,我再不和他們一塊兒喝酒了。好不好?”趙雨杉笑道:“這才明白過來了。”薛姨媽道:“你要有個橫勁,那龍也下蛋了。”南宮威滿道:“我要再和他們一處喝,妹妹聽見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來為我一個人,娘兒兩個天天兒操心。媽媽為我生氣還猶可,要只管叫妹妹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多孝順媽媽,多疼妹妹,反叫娘母子生氣、妹妹煩惱,連個畜生不如了!”口裡說著,眼睛裡掌不住掉下淚來。薛姨媽本不哭了,聽他一說又傷起心來。趙雨杉勉強笑道:“你鬧夠了,這會子又來招著媽媽哭了。”
南宮威滿聽說,忙收淚笑道:“我何曾招媽媽哭來著罷罷罷,扔下這個別提了,叫香菱來倒茶妹妹喝。”趙雨杉道:“我也不喝茶,等媽媽洗了手,我們就進去了。”南宮威滿道:“妹妹的項圈我瞧瞧,只怕該炸一炸去了。”趙雨杉道:“黃澄澄的,又炸他做什麼?”南宮威滿又道:“妹妹如今也該添補些衣裳了,要什麼顏色花樣,告訴我。”趙雨杉道:“連那些衣裳我還沒穿遍了,又做什麼?”一時薛姨媽換了衣裳,拉著趙雨杉進去,南宮威滿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