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帝國會議還不足以抒發您的抱負嗎,年輕人?”梅特涅親王忽然笑了起來,“您的國王陛下要是聽到,恐怕會感到委屈了,要知道他可是力排眾議把您送到這裡的。”

“我感謝陛下,但是我必須說這完全不夠,除了讓我虛度年華之外,帝國會議這種吵吵嚷嚷的菜市場是不可能對歷史產生什麼重大影響的。”俾斯麥又搖了搖頭,“我原以為我會得到更加重要的任命。真沒想到自己卻被拋到了這裡。1848年的時候我為了保衛君主政體不惜冒生命風險同暴民們鬥爭,結果君主在安然度過危機之後居然用這樣不起眼的糖果來打發了我……如果不是這裡可以經常拜會到您的話,這個地方真的能把我這樣的可憐人給逼瘋了。殿下。”

他這話除了恭維之外,倒也有不少發自內心的感慨。如今的俾斯麥,儘管在別人看來普國駐帝國會議代表已經是難得的禮遇了,但是在他這樣的人看來無非就是個打發人的閒職而已,他想要的是進入內閣,成為大臣,甚至做首相,用一整個國家的軍力和財力,實現他的個人抱負。而現在的現實就很難讓他滿意,因此並不像後來功成名就時候那樣矜持傲慢、咄咄逼人。反而因為自己的仕途蹉跎,無法大展宏圖而滿腹牢騷。

他跟朋友跟妻子說過許多牢騷話。其中不乏批評國王和本國內閣的言辭,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愈發不得國王和內閣的喜歡,就連他引以為靠山的威廉親王,也在王妃的影響下對他心生嫌隙,對他的支援力度大大減弱,由此他也變得更加心灰意冷。

“傑出的人才都有被人嫉妒甚至打壓的時候,就連拿破崙在嶄露頭角之後都差點被一個嫉妒他的部長給掉到了殖民地去。”夏爾也笑了起來,“俾斯麥先生,雖然您現在覺得自己不得志,但是我相信這絕對只是暫時的,我覺得用不了多少年,您就可以成為普魯士所必須服從的人。”

“是嗎?”俾斯麥有些不大相信的樣子,“那我感謝您的預言了。”

“我也深信如此,年輕人。”梅特涅親王突然接過了話頭,不緊不慢地說,“普魯士是一個習慣於服從的國家,肯去自主思考的腦子太少了,而您正是這些人當中腦子最好的一個,所以歸根結底,他們還是得靠著您來執行這個國家。我看您飛黃騰達將是命中註定的事,您也沒有必要去責備命運對您太不公平,否則那就是在嘲笑全歐洲絕大多數的庸人了。”

接著,他緩緩地轉過視線,在俾斯麥和特雷維爾兩個年輕人當中逡巡。

“我原本就相信你們兩個十分傑出,在分別見了面之後更加深信如此了,所以……你們不要著急,未來就是你們的了。我是在與十年或者十五年後的歐洲對話,儘管也許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仍舊對此十分好奇和期待。”

夏爾和俾斯麥對視了一眼,既驚奇於對方對自己的抬愛,又因為親王的這番話而心生快慰——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得到梅特涅親王的欽點的。

“真正的重點是,那時的歐洲,到底是怎樣的面貌?”親王繼續說了下去,“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問題,你們兩個人想要的歐洲,到底是可以彌合在一起的,而且大相徑庭、以至於必須分出一個結果來的?”

“您是指什麼呢?”夏爾心裡暗暗一驚。

“我的意思十分明白,我將你們一起召集過來,就是想要看看你們的理想是否可以互相妥協。”親王從容不迫地回答,“年輕人們,雖然你們對我十分禮貌,但是我知道,和我一樣,你們都是十分固執高傲的人,只有固執高傲的人才可以閉著眼睛不管別人說什麼一直往前走,走到自己想要待的地方,所以我並不打算改變你們的想法或者理念。但是你們也要知道,現實從來不會是一帆風順,也從來沒有可以完完全全按自己心意的世界,終究我們不得不適應現實的稜角,作出某種妥協。依我看來,歐洲未來的安寧和和平,就依賴於那些真正把握時代的人互相作出妥協,就好像當年我們在維也納做過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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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下之後,他繼續從容地說了下去,“雖然現在我們大多數已經變成了漫畫當中的丑角,或者人們口中的笑柄,但是我們當年也曾群星璀璨,每個人都雄心勃勃,勢要為自己、為自己的國家奪取至高的榮耀,但是最後,悲劇一幕幕地降臨,歐洲大地上已經流遍了血,數百萬人喪失了自己的生命,直到最後大家做出妥協的時候,一顆最耀眼的巨星已經隨著他一手建立的帝國而隕落……這樣的悲劇教訓,我不指望你們全部記得,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放在心裡。”

“我們當然能夠記得那些事。”俾斯麥沉下了視線,也說不清楚是沉痛還是嚮往,“也幸虧有您這樣的人,悲劇才沒有一直延續,歐洲有了幾十年的新秩序和和平。”

“然而新秩序會變成舊秩序,最後破滅。”親王搖了搖頭,“剛才特雷維爾先生和我談了談,他直言不諱地告訴了我,我們這一代人在維也納訂立的秩序已經破滅了。這個訊息令人沉痛,但是這是現實,我很高興他看到了一個現實……”

他拉長了音,兩個年輕人也不自覺地看著他。

“歐洲的新秩序需要新一代人來重建,由你們來重建。請好好重建它,不要像那個偉人一樣被自己的權力衝昏了頭腦,最後讓血與火把一切、包括他自己吞沒!”

親王的表情還是古井無波,彷彿是血液裡面再也沒有了火氣一樣,但是這席話仍舊讓兩個人都深受震動。

“法國是愛好和平的。”夏爾馬上回答,“他已經受夠了教訓,而且樂於維護一切有利於歐洲和平的秩序,我們愛和平。”

“普魯士也是愛好和平的。”雖然被夏爾搶了先,但是俾斯麥也表現出了同樣的誠摯,“我們從建國開始就在打仗,前前後後經歷了難以計數的戰爭,戰爭的恐怖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極深的創痕,沒有人比我們普魯士人更知道戰爭的殘酷,也沒有人比我們普魯士人更加愛好和平了。”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之後,親王猛然掙扎了一下,抬起了頭來看著這兩個年輕人,然後怒視著他們,就好像聽到了學生答錯的老師一樣。

“你們太自命不凡了!你們太自命不凡了!為什麼在只有我們在場的時候都不能坦誠相見?你們這樣,一定會帶來蔓延歐洲的大戰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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