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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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祖母時常會把他叫到臥室裡去,然後從床底拿出鐵盒,開啟黃紙包讓他吃,笑著囑咐:“每天只准吃三塊。”
將糖盒放在床底,當中有個緣故。祖母自從不管家後,最喜歡聽丫鬟聊家裡的趣事。一個小丫頭說起她家裡很窮,只有過年時才能買一回凍米糖。她的母親很會過日子,每次只肯給每個孩子分一塊,把其它的都封在一個鐵罐子裡,然後藏起來。大家即使想偷吃,卻也始終找不到。
直到有一天,她的姐姐不小心將頭繩掉進了床縫,她把床底的衣服箱子都拖出來,去床底撈紅繩,才碰巧看見那個凍米糖的鐵箱。大家經不住誘惑,都偷吃起來,漸漸地越來越少。她的母親是個少根針都能察覺的細心人。大家很怕捱打,她的姐姐就想出一個主意:抓一隻老鼠扔進鐵箱,說是它偷吃的不就行了?老鼠又不會喊冤。
他們想盡辦法,真的抓到一隻老鼠,把它關進鐵箱子。可是後來她的母親還是發現了,把兄弟姐妹幾個都用竹枝狠抽了一頓。在旁聽的眾人都不解,問:“是怎麼發現的?”
祖母淺笑道:“我知道,如果真是那隻老鼠自己鑽進鐵箱偷吃凍米糖,它怎麼又會鑽不出去呢?它一定是悶死在裡面了。”
眾人都奉承起她的聰慧。但當時王渝謙卻發現祖母唇角的笑意帶著不易發覺的黯淡。
祖母第一次把橙子糖給他時,才再度提起那天的故事,她說:“我藏在床底下,除了近身服侍的人,就你和我知道。那也算是咱倆的秘密。”
王渝謙拿起一塊放入口中,笑道:“很久沒嚐到了,味道和從前一樣。”
“到香港後,我也託人回南京去買過。只是那家店讓炮給炸了,店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就讓人在香港找賣點心的店鋪攤位,買回好多家的橙子糖。我一塊塊地嘗過去,這一家的味道最像。”
他語噎,心中生出一陣猶如脹裂的感覺,凝視著糖果出神。
祖母把整個鐵盒都放到他手上,笑道:“你還不多吃一點?以前說好每天給你三塊,結果你都要省兩塊給渝詩吃。”
她雖然在笑,王渝謙卻彷彿從她明鏡臺般的眼眸中讀出悲憫的情緒。
“您最近感覺還好嗎?”
“我是覺得是好多了,最近藥也不用天天吃。原來入了冬,我只覺得身上冷,去年穿著若昕親手給我織的毛衣,比狐皮貂毛都要暖和。”
“您要是喜歡,今年再讓她給你織兩件。”
“誰說我要讓她再給我織了?我是想告訴你,一定要對她好。”
他浮起一絲笑,接過她的話:“我們對彼此都很好。”
“那就好。老一輩最好少摻和小輩的事,大多數時候都是胡攪和。各人都有各人的幸事與不幸,沒必要混在一起。你們自己能好好過就行。”
他無言以對,聽見她又平靜地說:“至於工作上的事,你只管放心去吧,我已經安排人去重慶事先跟他們都說清楚了。所有人都明白,你是去做什麼的。等你回來,大家會給予你的只有感激。”
她的語意總是擁有著常人難及的溫和,但那句話卻令他心神震盪。他驟然瞠目,詫異地望著那猶如秋水般靜和的面容。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祖母恢復平時端莊肅穆的神情,不疾不徐地說:“進來。”
傭人推開門,並未入內,立於門外垂首說:“老太太,幾位老爺、太太,少爺們聽見大爺回來了,都很高興,已經在樓下客廳裡坐著,等大爺過去說話。我告訴他們,大爺先來看您了。”
“廚房都準備好了麼?”
“都準備好了。您的藥也快煎好了,沈媽說立刻就端上來。”
傭人退下後,她轉顧王渝謙,笑道:“你先去吧,我喝完藥就下來。”
他起身告退,須臾的停頓後,彎腰將糖盒又放回床底。走到門邊時,他聽見一聲溫軟而急促的語調:“小謙。”
他立刻轉身,怔怔地看著她,唇角仍是保持著木然上揚的狀態。
祖母傳來一道柔和的視線,溫聲道:“回家了,咱們都高興,待會兒多吃一點。”
王渝謙銜笑頷首,挺起筆直的身軀往樓下走去。他們心照不宣,都沒有提初晴的事。客廳傳來乾澀卻喧鬧的歡聲笑語,悄然剪斷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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