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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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鐘,若昕就從藥鋪中走出,對望上那道眼神,佇立許久,拿出兩毛錢放下。正要離去時看見他揮動了手。他鞠一躬表示感激,從身後靠著的芭蕉葉下取出幾塊有花紋的鵝卵石,在遞出去前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雙手捧起石子舉到她面前,唇角咧出一縷清澈的笑。
她接過後放入包中,沒有再多做停留,那陣不適又翻湧直上。她把所有的錢沿路分給了幾十個的孩子,匆匆回到家。
王渝謙坐在沙發上讀報紙,見她回來後問:“你的事情都辦好了?”
她兀自回答:“問到了,我姐姐說民間確實有很多類似的偏方,但是從沒有見人試過。”
若昕把聲音壓得極低,將聽到的答案都告訴他。
王渝謙沒有想到她會主動去詢問此事,聽後也僅是蹙眉,沒有太大的反應,說:“瀧澤已經不在上海了,他上個月無端被人刺殺兩回,一回死裡逃生,另一回是他的手下做了擋箭牌。看來他得罪的人真不少,連是誰做的一時半會兒都想不完,藤原讓他先找個地方避一避。他倒是不怕,但正好聽說湖北打得厲害,就請命去武漢助陣。”
他說到此處,恍然道:“一直跟著藤原的千奈也是松葉屋出來的。看來河村想控制的不單單是一個人。”
“你說過河村最擅長渾水摸魚,那必須也會擅長製造渾水,既可以讓敵人自亂陣腳,同時也是他最好的藏身處。”
“現在松葉屋已經一傳十十傳百,成為駐滬日軍最大的尋歡處。眾人都往裡鑽,也就沒人會想到他有問題。”
“那我該做什麼?”
王渝謙對她說起前日他記憶猶新的一件事:“給瀧澤送行的那場宴會,他全程幾乎都沒說什麼,全是場面話,但是在散席時,他向松葉屋要了一份鮪魚肚帶走。河村問他是否很喜歡吃鮪魚肚,但他只是說:‘綾子喜歡吃。’”
若昕神思凝滯,忽然間竟想不出接話的措辭,默默看著桌上那瓶法蘭西玫瑰出神。那是五天前綾子託信之介送來的花,插在清水中至今嬌豔未褪,但仔細看花瓣邊緣已呈現出黃褐色。綾子很喜歡淺粉色的玫瑰,曾經說過等來年春天若是有神氣,就在後院親自栽種玫瑰花。
王渝謙說:“打蛇要打七寸,而且得一擊必中。渾水每靜止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澄清。我們等到那時,就能看清蛇的七寸在哪。”
“什麼時間?”她略一思索後就沉聲道:“等他下一回再去攪渾時,就是水最澄清的時刻。”
她聽見走廊上隱隱傳來孩子明朗的笑聲,問:“信之介又來了嗎?”
“在嘉明房間,藤原親自送來的。他終於來了,瀧澤也快要來了。”
若昕剝下一片枯黃的花瓣,低喃道:“要不先把嘉明送走,不然實在讓人發怵。”
王渝謙說笑:“你覺得現在還有哪裡是不會讓人發怵的地方?送你上西天好不好?”
若昕語噎,看著他那縷若有若無的混濁笑意,心底驟然生出一段難以言明的預感,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和我說?”
“沒有。”
若昕不再多問,準備下樓給三個孩子做甜品吃。王渝謙走到她身後,一言不發,伸手握住她的手心。她停駐在原地,沒有轉身,亦沒有抬頭,垂目靜默地看著走廊地毯上盛開的海棠花。一絲淺薄的光影鍍在它的身畔。王渝謙從她的手心拿走那一片乾枯的花瓣,轉身走回窗邊。
五天後河村徹就親自上門,同來的還有恆一。他一進門就直接衝上二樓,嘉明和信之介正在房中鼓搗新的積木玩具。彼時若昕正出門去找春黛問繡花的樣子。自從她穿著那身新衫去打牌,引來不少太太的羨慕,都說也想找那個繡娘做旗袍。
王渝謙起身給他讓座,又吩咐鎖紅烹茶:“河村先生好,難得來坐坐。”
“都說了幾次了別稱呼我先生,還像在日本時一樣叫我智博。”
河村坐下後,為難地說:“其實上門打擾是有件事想請你給我出個主意。不為大局,就是私事罷了。前幾日我下屬營中的幾個下等士兵,實在太不像話,竟然在巷尾對幾個年輕姑娘動手動腳,偏偏其中一個竟然是藤原君新歡的妹妹。原本也沒什麼,可藤原君怕是聽了枕邊風,好像對我很有意見,認為我管教實在太差。你能否為我紓解我和他之間的罅隙。”
“你忘了,我和藤原先生並沒有幾次接觸,實在是不瞭解他,不知道該如何讓此事轉圜,真是抱歉。”
河村思忖片刻,唔了一聲,笑道:“是我沒有考慮清楚,都忘了你和藤原君沒怎麼見過面,幾次聚會都是一大群人,你們也沒有結交的機會。明天我擺桌宴席,算是給藤原君變相賠罪。畢竟大家同舟共濟,實在不好因小女子之事壞了大局。”
“自然不會,你多慮了,小事如何能壞大局。”
河村一直盯著他,笑意像是一團濃霧在眼角遊蕩。
“勝平,我還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內部小裂縫的危害遠大於外來的明槍暗箭。怎麼如今你自己倒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