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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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八日,煙雨樓臺了無生氣。日光有氣無力地從縫隙間照下,打在腐朽的老屋和佈滿炮坑和屍骸的土地上,照亮相似的皴裂。那些生命枯萎的皺紋沿房梁和大地蔓延,構成棋盤經緯。連楚河漢界都不需要劃分,因為秩序如同無物。
將軍哪裡去?不知所蹤,明日自有新王來。
生靈何以滅?休嘆輪迴,相煎向來尋常事。
廟宇幾時還?莫道天長,宮闕須臾平地起。
故人胡不歸?晨鐘暮鼓,多是風雨少是晴。
早晨王渝謙收到河村的夜宴邀請。讓他意外的是,河村也提到希望若昕能一道賞光赴宴。他擱下電話,詢問已經抬目看他的若昕是否願意去。
若昕正給嘉昊縫製入夏要穿的小褂,滿不在意地說:“去就去吧,又不是什麼很難辦的事。”
“你怎麼一天到晚沒完沒了地做衣服?就沒有別的事做嗎?”他翻著小說,掀起一陣嘩啦的響聲。
“嘉昊最近長得快,衣服只能穿一年。現在外面的市場烏七八糟,很多衣服看著好,但全是殘次品冒充的;真的好衣服賣得又貴,還不如自己做。”
“聽說我不在家時,你和傭人玩得很開心;我一回來,你就開始上班做紡織女工?”
“我要上的班又不止這一個,再說你沒穿過嗎?”她冷淡回頂,從盒子裡挑出象牙色的紐扣,專心縫上。
王渝謙沉下臉,拿起看到一半的書,淡漠地說:“晚上不用特意打扮,隨便穿什麼去就行。”
夜神降臨時,他們走進百樂門,找到位置坐下不久,河村就攜帶兩名西裝男子向他們走來。
河村驚訝地說“神原太太真是稀客,今日終於肯賞臉了。正好今日也有兩位貴客,我早就想介紹給勝平認識了。”
他依次引出後面的人,介紹道“藤原先生和瀧澤先生。他們剛從南京來,是平定戰亂的大功臣。尤其是瀧澤,剛過三十歲,就已立下一等功,實在是青年翹楚。對了,瀧澤是良太的姐夫。”
藤原已五十歲,是個滿臉溢位詭異笑容的禿子,活像一座光禿禿的枯墳。他那一笑,讓人毛骨悚然。就像是午夜時分的月臺,最後一班無人卻亮著燈的電車。他的眼睛猶如巨大的車燈,詭異地盯著人看,彷彿那人背後有東西遊蕩。
瀧澤雖很年輕,卻天生就長有一副殺戮者的面相。
期間,他們談到瀧澤和藤原的實力,成為那場宴會最能引發日本滲人笑容的談資。兩人不久前在南京比賽斬首數目。
河村笑道:“瀧澤年輕,也是後生可畏,照這樣下去,將來必能立大軍功。藤原可要小心啦,年輕人追上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咱們可是越老越不中用。”
藤原眯起笑,沒有看河村,把目光轉移到王渝謙身上,笑道:“這就是河村君說起過的神原先生?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他在日本留學了四年,早已聽習慣了別人喊他神原勝平,即使回到中國,遇到大學舊友。聽到別人叫他日名,他也並不在意。他認為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不論他是姓王,神原亦或是史密斯。但今日卻覺得格外刺耳,尤其不願意在她面前被人這樣稱呼。
藤原問:“這是神原太太嗎?”
他們之間全是日語對話,若昕壓根就沒有聽懂,眼睛一直盯著其他地方看。藤原以為是她故意擺臉色,笑顏頓時凍住。
王渝謙解釋:“抱歉,我太太不會說日語。”
藤原這才好過些,哂笑道:“那不行,怎麼能不會說日語呢,那是多麼優美的語種。”
他一拍大腿,對若昕換了生硬的中文道:“現在到處都在開設日語班,在許多學校已成了必修課程。若神原先生信得過我,我可以為夫人找一位最好的日語老師。”
他已按捺不住,左顧右盼開始找他的秘書,急於安排此事。
河村笑道:“藤原君,現在是娛樂時間,你不要那樣掃興,談什麼學習,公務之類的瑣事。讓我們飲酒作樂不好嗎?”
推杯換盞中,藤原又問:“瀧澤太太今天怎麼沒能同來?神原太太獨自坐在這裡,同我們也沒有話好說。”
瀧澤道:“她和孩子一到上海就不舒服,吃了幾天藥仍不管用,剛把良太叫到家裡去,所以抽不開身。”
藤原說:“明天我派一個醫生去你家吧,最近局面太亂,連醫院都未必能開出好藥。你若不留神,吃藥就跟服毒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