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2/3頁)
章節報錯
她指著廚房遞上來的賬本說:“你看點心那幾頁,先不說記得不細緻,數目上也太可怕了。其他我不知道,酥糖我是帶嘉明去攤子上買過的。按他記的錢,難道上個月一家大小竟吃了十斤糖不成?那我們院裡怎麼只分到兩盒呢?”
春雲說:“一向就是這樣。主子其實心裡都清楚,倘若不讓他們拿一些進私人的口袋,又怕他們辦不好事,或是想出別的更損的法子去貪圖便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李嬤嬤沒有再說起要回來照顧嘉明的話,也是為此,現在如魚得水,根本捨不得離開廚房。
若昕原就不想多管,更懂人情世故的那一套明暗操作只能看破不說破,只拿出幾本和雲裳在時不同的賬簿,囑咐春雲:“你去向綢緞房的管事問清楚,現在二姨太和五姨太不在了,為什麼布帛的開支並沒有縮減?還有十幾處和前兩個月相比突然增多的名目,我都用紅墨圈了,讓他們清點重寫,說出緣由,再拿來給我看。等你回來,我們就出去吧。”
她要把繡好的衣物全都拿到布莊裡去換錢。最近春雲發現她比從前做得更多,常常過了十點,還在床上裁剪,光是那堆壓在身上的布就可以當作一床被子。春雲問了兩句,她只是說:“現在白天要看賬,還要聽管事回報,時間少了一大截,其實做得比從前還少了許多。”
但是每回出去,春雲掂起包袱,都不覺得有輕巧半分。
景行去給若昕送從新城帶的東西,原想等到六院的下人,把東西轉交給她,但最後等到了她。春雲上前接過那份從故土遠道而來的特產,若昕淺笑道:“多謝你記著,辛苦跑一趟。”
“沒事,下回您若是還想要,再派人告訴我就是。”
若昕頷首,正要離開。李嬤嬤挎著菜籃子,正好採買歸來,看見了這一幕。春雲對景行使了個眼色,他就先走了。另兩個幫忙採買的丫鬟也先回了廚房。
李嬤嬤去了廚房不到一年,發福了許多,穿著棗紅色布衫,像是一支飽滿的臘腸。她上前說:“您一大早就要出門嗎?”
“嗯,出去買點東西。”
李嬤嬤賠笑道:“這點小事還要您親自去做,吩咐人跑一趟不就行了。剛才那個好像是您以前的下人吧,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
若昕厭倦與人口齒盤旋,頷首道:“對,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您是主子,很多話不該由我來說。因為主子應當和下人有一定的距離,誰都不準越過界限。”
“你知道他是我從前的下人。下人對主子有孝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下人對主子送孝敬,確實是很尋常的事。按道理說,那是天生的命對下人的要求。因為只有討好主人,我們才能活下去,活得更體面,也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說得難聽點兒,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是他現在已經不是您的下人,也就沒有了孝敬的理由,誰都會納悶,尤其在別的下人眼裡,他變成了一個奇怪的人,難保他們不去瞎猜是否會有一些奇怪的緣由。對您而言,總歸是件很不好的事。”
若昕不以為意:“我想家了,他只是給我帶一些家鄉的東西罷了。”
“大爺寵您,您要什麼好東西都會有的。現在不像從前了,火車到處都通,汽車滿大街跑,各地之間的往來每天都有好多趟。若是您真的想家,都不必驚動大爺,跟採買的管事說一聲,最好的那一份很快就會給您送去。”
春雲上前笑道:“李嬤嬤,您多心了,他是新城人,自然比家裡的買辦要更懂當地的哪樣東西更好,再說了,也不是孝敬的東西。他回去之前我就把錢給了他,只是為的順路帶罷了,而且不好意思勞煩別人,姨太太也讓我給了他辛苦錢。”
“原來是這樣,但到底是外人,來往多了總歸不好。”
李嬤嬤往上提了提菜籃子,笑道:“其實何必總是惦念著從前,現在這兒才是您的家。過去的事等於就是再也沒有了,前面的好日子長久著,您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
她彎下腰,略鞠一躬告辭:“我不耽誤您的功夫了。我最近外面實在不太平,您還是少出門的好。”
李嬤嬤往院子裡走。春雲端著那個包袱,正要說話,若昕說:“我們早去早回吧,你不是說晚上想和我學做絹花嗎?”
城裡風聲鶴唳,憲兵隊總是嚴格盤查,稍有舉動奇怪的就會被立刻帶到特工隊裡去。相傳是有地下分子正在城中佈局,準備以北平城為據點,攻回長城外界。
王渝謙覺得風聲簡直可笑之至,但是日本人偏偏就是當真,把他們幾個人罵得狗血淋頭,非要委員會立刻清查出所有可疑分子。他是沒有什麼辦法,但王克敏有,上次的轟炸事件,他就能抓來四十幾個人向日本交差。雖然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法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王渝謙被邀請跟著去觀刑,說是邀請,但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深知日本是個疑神疑鬼的民族。他們根本沒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氣度和魄力。更何況,林家的事也牽扯到他。很快日方就查到林家的小姐是她的側室。雖然立刻也有人替他擺平,但是山口等人的疑雲不曾消退。王克敏也見風使舵,說早就打聽到他和林家水火不容,順帶賣他一個人情。王渝謙立刻明白,原來他也早就暗地查過自己,果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王渝謙看著一幫人被吊在城牆上。走來一群剛訓練完的新兵做考核。點身上的彈孔,誰能用最少的子彈,誰就是最高分。一排子彈掃完還不死的,只能算不合格了。但那天的人看著年紀都很小,不過二十出頭,剛坐擁擠的渡船從日本來,又在遼寧上火車一路擠到了關外。一批又一批,沒有停止。個個都是抬不起頭的蔫苗,對著靶子一通篩糠似的亂抖,結果有一大半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