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1/2頁)
章節報錯
因為網兜斷開了,她無法再用,看著堆了一地的蘋果為難,淺笑道:“小兄弟,我家就在前面。如果你沒事的話,能不能替我看一看。這附近的貓狗多,我怕被叼走了。我回去拿個籃子。”
景行頷首答應。她又笑了一聲:“謝謝你。”
她小步跑進前面的一座宅子,很快就返回,拿了個籃子裝好後,又取出兩個來放在景行的手上,笑道:“真的很謝謝你。”
她原來是胡適的鄰居,就住在三號。
景行婉拒了,說:“太太,您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去人家家裡做客,就在您的旁邊一戶。拿著兩枚蘋果走進去挺奇怪的。”
“原來你是適之的學生。沒事的,你就和他說是隔壁送的。”
適之是胡適先生的字,她會這樣稱呼他,可以看出他們的交情確實匪淺。她進屋後,景行走過去敲了四號的門,是一個老嬤嬤來開的。
胡適坐在客廳的窗邊看書。他看見景行來了,高興地說:“你這孩子學這些禮數做什麼,快過來坐。”
他看見景行一手拿著一個蘋果的模樣,不禁好笑道:“這是怎麼回事,還特地拿兩個單獨的出來。”
景行遂和他解釋了剛才的事。他笑道:“原來是這樣。徽因對人永遠都很溫和可親。”
胡適又問:“你母親還好嗎?怎麼沒有一起來坐坐?”
見景行面露難色,胡適立即會意,於是說:“你來,去我書房裡坐坐吧。”
景行跟著他進了書房,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坐擁書城。古今中外典籍小說戲劇散文,一應俱全,都被他蒐羅藏於此,且收拾得纖塵不染。書架之密猶如層樓廣廈。甫一入內,就聞見很舒心的蘭麝香氣。在三面書架正中,有一張檀木桌,上擱兩支狼毫,並幾色鋼筆墨水,和幾本報紙雜誌,一應盆栽擺設全無。
胡適搬出兩張圓凳,笑道:“連張茶几都沒有。你要吃茶,就擱在書桌上吧。我也不那麼講究的。”他把凳子移到窗下明亮的位置,又讓景行和他面對面坐了,才道:“你有什麼事,都和我說吧。我想先了解你,才能繼續說下去。”
“謝謝先生。”
胡適笑道:“不是在學校裡,不要叫我先生。你叫我叔叔就好。”他又說:“你怎麼會來北平的呢?還有你父親的事,後來我去了加州前兩年還有信件來往,後頭就莫名地斷了。我也納悶了很多年,今天不僅我給你解答,你也要為我解惑。”
景行於是把事情都大致和他說了一遭。從父親去救回遊行示威的學生,到母親改嫁,他進入謝家,但他並沒有提及若昕,只是說跟著東家來了北平。胡適皺起眉,嘆道:“唔,我聽書南說起你現在每週晚上都去夜校自學是麼。白天在什麼——王處長家工作?”
景行點頭應答。胡適沉默了片刻後,說:“你父親以前是最喜歡唸書的。他記性也最好,尤其是詩經楚辭,但凡點到一篇,他都能倒背如流,剖析其意。談起各家的點評也是頭頭是道,連我們的國學老師都對他甘拜下風呢。”
景行才明白,為什麼韓知從他四歲起就近乎強迫地教他詩經。只是他小時候總是淘氣,一會兒撲蝴蝶,一會兒出神,總是不能靜下心好好唸書,為此一向容易動怒的韓知打斷了好幾根藤條。
“這個頑固脾氣差得很吶,跟別人討論文學總是爭得臉都紅了。以前他總是為我抱不平,我呢就成了他的消防車了,專門在他吹鬍子瞪眼的時候替他滅火。我剛去美國那一會,他還時常給我寫信,問我有沒有被洋鬼子欺負。他還是那麼仇恨西洋人。”
他無奈地笑笑,把手搭在膝蓋上,又嘆了一聲,道:“景行,你把那份工作辭了。我替你找個合適的高中好好念兩年,夜校照常上,就當是補習了。我再給你寫封介紹信,你去考一個適合你的大學。你不能辜負你父親。”
景行沉默了,不知道是該答應還是拒絕。胡適站起來道:“至於住的地方,我這裡很大,你就搬來住。週末跟我或是書南去學校。我去給你辦個證明,讓你也能進圖書館。可以早些感受到大學氛圍,也有個學習的好環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學生的事就是上下求索,而器就是書本。”他看著景行,笑道:“這是你父親說過的話。”
他像是早就打算好的,沒有半點猶豫地說出這個決定。景行問:“先生,我想問您一件事?”
胡適對他使了個眼神,景行才改口道:“叔叔,我一直想問‘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條路的終點在哪裡?”
胡適讓景行坐下,親自斟了兩杯茶,一杯放到他面前,坐下後說:“在你看來,屈原所處的環境和現在國家面臨的問題是否一致?”
他低頭沉思了片刻說:“大同小異。”
“同在何處,異又在何處?”
“同在都是救國乏力,異在於時代和眼界都早已有別於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