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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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和林書南大致轉述了事情經過,第二日清晨就踏上了回城的路。他把行李都放在北平,帶著空箱子回來收拾其餘的東西。一到新城他就先往謝家跑去,果然大門緊鎖,又上了封條。照理他們的屍體都會被運到亂葬崗去。於是他又立刻向荒原出發,心中始終懸一個念頭,希望能趕快做完眼前的事,迫切去實現。
白晝的野外比暗夜還要恐怖得多。成堆的屍體堆砌在一處,在枯草中一絲不掛,裸露著和大地一般的黃褐色面板,都是夜間剝衣人的功勞。他升起一陣極大的厭惡,找了許久都沒有尋到謝家人,也找不到蔡家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好多已面目全非。那天日頭很大,到正午時陣陣屍臭沖天。
枯黃的乾草足有一人高,像是囚禁犯人的鐵欄。太多的靈魂被禁錮在此處不得已解脫。他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飛快地跑回去拿了鏟子水桶。他沿著荒野四周挖了一條半米寬的圈,將中間的亂葬崗包圍住,直到夕陽西下才做好這一浩大的工程。期間又來了兩撥人。他聽見皮靴聲,立刻向遠處跑去,蹲下躲在草叢中。因野草高密,隱蔽性實在好。他們又專心於儘快做完這不情不願的累活,根本沒有發現幾十米外還有一個人。
他在挖出的凹陷中一趟趟地用水溼潤後,拿出一盒火柴,一根根劃亮,扔進乾草堆中。很快就燃起兇猛的烈火,焚燒了牢籠,一瞬間釋放了全部的孤魂野鬼。罪孽,無辜,犧牲,掙扎,全都在一場聲勢磅礴的火葬後,又再次與大地融合一體。而送殯人只有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扔完最後一根火柴,轉身離去。他再也沒有回頭。
當他再次出現在若昕眼前時,她的震驚前所未有,而在眉眼盈淚下,顯而易見的激動和欣喜更好地詮釋了她此刻的心情。
“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回來了?”
“我不放心小姐一個人呀。”他咧出一排牙齒說笑。在回到北平第二日,他就去找了鎖紅。張猢猻雖然卑微,但在勞動市場上也有不少人脈。正好王家新遷,需要下人。景行求鎖紅託關係把他送進了王家。
“你吩咐我的事,我都辦妥了。”他將火葬的事告訴了若昕,但沒有說剝屍衣的事,只是說那一片死屍太多,他根本就找不到。她聽後終於寬心,緊蹙多日的眉頭鬆開,淺笑道:“也好。”
景行把首飾盒還給她。她捧著沉思片刻,又問:“你呢,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總是要有一份工作養活自己的。晚上報了個補習學校,這是我爹的遺願。北平的家傭自由些,夜校也比新城好找得多。”
她頷首應答“好,那我去和管家說,把你調到我身邊來。白天你也不用做事,看書就行了。”
他哂道“那怎麼行,開了工錢的。一個月四塊銀元呢,我可不想吃白飯。”
“真小氣,你們才四塊一個月麼,怎麼比在家時還少了?我什麼都不做,光讓人伺候,就有五十塊錢。”她似是感慨。
景行囑咐道“以後你不要任性,什麼都不要我做,現在不是在家裡,好多雙眼睛都看著我們。”
“我知道,我已經沒有家了。”她的語意傷感,片刻後乾澀道:“景行,現在我和你一樣了。我們都沒有家了。”
她坐下後攏攏身上的貂裘,似是自嘲般輕哂:“如果你真的要做什麼,那就陪我吧。”
她彷彿很冷,目光黯淡,“我從一個金籠被人抓進另一個更大更漂亮的,不過——”她輕笑道:“給我開鳥籠的人又回來了。”
他抬首看她的眼睛,原來並非光源黯淡,而是逐漸濃縮,凝聚成星星之火,在深如墨夜的眼瞳中化成燭心。她拔下發髻後一支水晶簪,青絲倏然傾墮。“我真不喜歡盤發,像個老太婆。”
談妥一切後,景行就回到旅館收拾東西。林書南按住竹藤箱,不大情願地說:“你——為什麼要去做人家傭人?”
“我本來就是做傭人的。而且我跟你說過的,我來北平也要找工作。”
“可是,你還找了夜校不是嗎?景行,明明你就是想念書的。那為什麼要去做那種事?”他誠懇又迫切地說:“我去想辦法,求同學幫忙,看看圖書館裡有沒有什麼事做。雖然可能錢不多,但好歹不會耽誤你學習。”
“那個也不會耽誤的,我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