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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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景行忐忑不安,敲了林書南的門。他已經起床,正坐在書桌前閱讀,見他已收拾好就擱下書本道:“你起來了,那我們走吧。先帶你去吃早飯。”
景行跟著他下樓。老闆已經不在了,換之坐在櫃檯裡的是一個婦女。她正在調收音機聽新聞,但無論怎麼樣弄都是吱吱的噪音。她耐心很差,一把抓起手邊的蒲扇對它用力一打,罵罵咧咧道:“這麼個費錢的東西原來是個廢物,白養了。”
林書南笑道:“大娘,你輕點,別打壞了我的收音機,英語考試還要用呢。”
她斜過眼睛,嘲弄道:“喲,阿南啊,這硬東西能用嗎?我看別耽誤了你的大考試。”
“不會的,外頭訊號不如學校的好。在學校很快就能收到了。”
“是哦,你那學校多洋氣漂亮,跟個燒錢爐子似的。肯定什麼都比我們這窮地方好。”
她尷尬地取笑,也不再擺弄,只拽過報紙讀起來,忽然又想起什麼,吩咐道:“早飯給你做好了,去叫你弟起來吃。吃完了讓他做功課去,別老放假就知道睡覺,我還指望他將來能跟你一樣,去坐洋樓念洋書呢。”
“大娘,我有個朋友。我今天要陪他出去辦點事,不能給阿華補習了。”
“什麼?”她只從報紙後面露出一雙細長精明的眼睛,魚尾紋也縮成一條,更像是眼角裂開成長縫,像一把刀片。“你哪來的朋友啊,同學麼?”
景行剛要解釋,就被他偷偷拽了一下衣裳,很自覺地噤聲。他笑道:“是啊,昨天剛坐火車來的。他們宿舍樓剛裝修,一股子味,沒法住人。我就讓他先跟我睡了。”
她的目光像是要在景行身上戳出兩個洞,打量了片刻,才道:“哦,知道了,去吧。別瘋玩太晚了,要是回來吃晚飯就早點,不然我可不給你留。”
林書南應了一聲,就拉著景行出了店門。直走到街拐角,他才問:“你為什麼要跟她那樣說?”
“你不知道我大伯母難纏,要是說你是客人,肯定又起疑心,又不樂意,又要問東問西。我怕你尷尬,就編個法子騙她。一句話能說清更好了。反正她也不能去查。”
“要是你伯父和她一說,就都露餡了。到時候你怎麼辦呀?”
“不會的,我伯父聰明得很,要是他聽我大娘說起來,就會想明白。他最怕夾在我和大娘中間為難,肯定會裝糊塗的。”
見景行還是面帶憂色,他笑道:“沒事的,大不了挨頓罵唄。我們先去找個攤子吃早餐,再幫你找親戚。”
北平城的早飯鋪子比南方的新城要熱鬧許多,才不到七點就人群熙攘。而且更讓景行訝異的是男女老少都有,不管是否婚嫁,齊聚在一張四方木桌上。他帶景行找了一張空桌,對他笑道:“你喜歡吃什麼?”
“我也不清楚,你幫我點吧?”他現在的心思根本不在早餐上,吃什麼都無所謂。
“好嘞。”他答應一聲,爽朗地向老闆打招呼:“虎爺,兩碗炸醬麵。麵碼兒用黃瓜絲和豆芽菜就成,多加些醬。我帶朋友來。再要兩碗豆漿,一碗多擱糖,謝嘞您。”
他笑道:“本來想讓你嚐嚐這兒的地道豆汁兒的,就是怕你嫌味道大。我也喝不慣,我看書上說,蘇杭人都喜歡吃甜的嘞。”
景行點點頭,他發現跟林書南一起,真的很難不開心。喝完熱豆漿後,他胃裡暖和了些,北平剛入十月就有了些涼意。他還是穿著新城的裝束,故早上有些發冷。
林書南問他:“你親戚住在哪塊地方呢,你有個譜嗎?”
景行已把他當成好友,於是坦誠相待,把自己的經歷也大概都說了些,包括他在謝家為奴的事,但對於若昕的身份隻字未提,只說抄家時他有個妹妹失散了,後來聽說被人牙子賣到了北平。
他蹙眉不語,半晌才說:“這事我也不大清楚。北平現在是嚴令販賣人口的,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騙你。我在歷史課上聽老師說起,現在國內販賣集中在陝西一帶,還有很多人是被騙去賣到南洋去做苦力的。反正北平明面上不能幹這事。”
景行一聽這話,心已涼了半截,一仔細回想顏千伶沒有騙他的理由。若是人牙子中途轉手還有可能。林書南又說:“不過也未必呢,我先陪你到處去問問看吧。”
景行已六神無主,麻木地說了聲多謝,就被林書南帶著坐上了電車。但結果並不好看,似是在意料之中。北平到底是舊都城,檯面上的管理如何也不至於太難看。轉眼到了十月末,楓葉秋霜,枯枝踏響。他又奔波了一日,疲憊地坐在床上,眼中光澤愈發黯淡。
林書南呵著氣進來,哆嗦著鑽進被子,笑道:“就快入冬了,晚上就好冷,我看你都沒帶什麼大衣裳,等天一寒先穿我的吧。”
自那日回來後,林書南就讓景行搬到自己房中去了。他考慮的很周到,說:“你還要找你妹妹,每天都要用錢吧,找到以後也要安頓,又是一大筆開銷。怎麼能把錢花在房費上,也太不划算了。過來跟我睡吧,能省多少房錢,而且我都和大娘說了,你是我同學。晚上咱倆還能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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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多的相處,兩人已有些莫逆於心。林書南年長景行三歲,相當開朗體貼,對他很是照顧,讓景行想起了誠至。也不知他這個哥哥現在如何。他並不知道誠至的傢俱體在哪。這麼多年他也沒給自己寄過信。轉念一想,估計他也很不願意在信的地址上寫下生平最厭惡的地方。
景行白日獨自在街道上打聽詢問,午飯就會去林書南的大學和他一起吃,晚飯則一起回旅館解決。他雖感激林書南的熱情,但知道他也是寄人籬下,不好再給他添麻煩,於是拿出十塊錢給他,只說當餐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