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溫卓家裡見到了他父親。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和孟潛聲的父親幾乎如出一轍。

他問我是誰,來幹什麼,我說來取東西,他言辭傲慢地說不管是房子還是車都不可能給我,讓我不要痴心妄想。我只是收拾了溫寶榮用的毯子和其他小玩意兒,他問那些是什麼,我說是溫卓養的貓,已經送給我了,他沒權利要回去。

他淡淡地說,隨便你拿走,反正都是要扔的垃圾。

我問溫卓的葬禮是什麼時候,他彷彿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說怎麼可能給他辦葬禮。他不成器,連個正經事都沒有,還是自殺,有什麼臉面讓我給他辦葬禮?

我頭都不回地走出去。

想到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到這裡來的時候,外面雪下得正疾,卻再也沒有人叫我一起喝酒。

年後收假,我半夜突然發起高燒,喉嚨疼得說兩個字就要喘氣。孟潛聲連夜帶我掛急診,醫院量體溫燒到四十度,掛水也降不下來,連打了兩支退燒針。孟潛聲說一定是因為我這幾天總冒著雪在外面跑的緣故,我想附和他,但說不出話,只好點點頭。

這兩天可把他忙壞了,要去公司辦入職,要在醫院照顧我,中午還要趕回家餵貓,有幾次晚了,餓得溫寶榮喵喵直叫,食盆都叼到家門口,圍著他團團轉。我跟老周請假,他親自來看了我一次,捧著一束百合花,我受寵若驚,差點以為他要職場潛規則。見我說不出話,他笑道:“我還沒讓你累,怎麼就病成這樣?你這小身板兒不行啊。”

我點頭如啄米。

他把百合擺在床頭櫃上,說:“我丈母孃也在這家醫院住院,就順道來看看你。”

我打字到手機螢幕上,拿給他看:“周總,其實這花你是送丈母孃剩下的吧。”

老周打了個哈哈,說早日康複,我還有事。

我什麼都不能吃,醫院裡的盒飯更吃不了,孟潛聲每天熬粥送到醫院裡,紅豆薏仁粥,核桃黑米粥,冬菇瘦肉粥,連吃三天,花樣再多我也吃不下了,一看到他把粥盛出來,我就下意識想吐。

他笑道:“別擺這副表情,你好了我帶你下館子。”說著在我床邊坐下,焐了焐我插針的左手,“我怎麼覺得你病這麼幾天,好像瘦了。”

我啞著嗓子說:“被你活活餓瘦的。”

他笑說我亂講。

住了三天出院,回家養著。吃過晚飯,躺在床上看書,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出了一身的汗,躺得好好的,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孟潛聲坐在小沙發上看電腦,溫寶榮趴在他旁邊的沙發扶手上。燈離得近,照得他臉上明晃晃的,鬢邊的頭發雪白如霜。

我沒來由嚇了一跳,脫口叫了他一聲。

他應聲抬頭,合上電腦,到床沿坐下,摸了摸我的額頭:“出了好多汗。”

“幾點了?”

“十點多。”他問,“前兩天晚上你都在咳,剛剛沒怎麼咳,睡好了沒有?起來沖個澡再睡吧。”

我盯著他烏黑的鬢角,不由道:“我剛才還以為……”

“什麼?”

“沒什麼。”我笑了笑,“我看錯了。”

洗完澡出來,我又睡不著了,孟潛聲躺在床上跟我商量買房。靠近三環的新樓盤,綠化多,他看上的是中庭,一百八十平的大戶型,清靜,採光也好。我咳嗽兩聲,問:“買那麼大幹什麼?”

他自然道:“我們兩個住啊,再加溫寶榮。”

我猶豫了一陣,問:“要養它嗎?我是說,可能不太方便……”

他望著我的眼睛,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於是說:“我想養。可以嗎?”

我怔了怔,反應過來:“可以啊。謝謝。”

“謝我幹什麼?”

“畢竟是我朋友留下的,我想你可能是因為我才答應的,照顧小動物很麻煩,又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