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悔跑到這個城市來了。

這兒離我家坐動車只要兩個多鐘頭,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到冬天總下雪,而且頻率高得出奇。往年遇見下雪,總能叫人驚喜一陣;然而現在看見丁點兒雪花,我就要在心裡罵上一句“他媽的又下雪”。

馬上又要過年,我總算活著熬過公司的年終,老周終於體恤了一把民情,見我大難不死,給漲了薪水,感動得人想當場認祖歸宗。

地鐵出來轉公交,大雪天連郊區都在堵車,等到溫卓家已經快下午五點鐘。照他的脾氣,早該來電話催命,但一路上手機都安靜如雞,我還拿出來確認了好幾次是不是欠費。

大雪裡走了十分鐘,終於到他家門口,剛按下門鈴,就聽見裡面隱約傳來動靜。大門很快開啟,我和開門的人卻同時一愣。

“都他媽給我滾!”

溫卓的聲音由遠及近,人出現在門口,見到我一怔,撇開目光,對還扶著門的嚴向俞怒目道:“你他媽還杵這兒幹嘛?等我請你?”

嚴向俞顯然被嚇得不輕,眼圈還紅著。我踏進門,見客廳裡一派狼藉,心裡不由咯噔一聲,問溫卓:“怎麼回事兒?”他把我當空氣,我只好轉向嚴向俞,“你幹什麼了?”

嚴向俞說:“我就是來……”

“這他媽是我的地盤,你想來就來?你他媽是哪根蔥?”溫卓指著嚴向俞,“少跟我蹬鼻子上臉,我睡過的人能排到繞城高速,你當自己算個什麼東西?你的屁股比別人值錢?”

嚴向俞白淨淨的一張臉憋得通紅,半個字都說不上來。

這話說得實在有點過分,我正想勸他,溫卓搶先上前一步,把嚴向俞往門外狠狠搡了一把:“你他媽非要犯賤是不是,還不滾?”

嚴向俞毫無防備,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坐到地上。我一把拉住他:“溫卓!”

“何遇君你別他媽來管閑事兒,”溫卓想撥開我,去拽我身後的嚴向俞,“你讓開,不然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我把嚴向俞輕輕往門外推:“你快走,別跟他這兒,你進來。行了,他都要走了,你幹嘛?”

溫卓還不依不饒,但嚴向俞已經站到了門外,我也把他拉到了樓梯口,他沒再甩開,罵罵咧咧地跟著我上樓。

我把臥室門關上,溫卓一屁股坐在床上,嘴裡不知道還在操誰的祖宗十八代。我不吭聲,等他自己罵得沒意思閉了嘴,準備開門下樓,他一下子跳起來:“你去哪兒?”

“你今天吃藥了嗎?”我問他,“我去樓下給你拿。”

他坐回去,黑著臉道:“我他媽沒病!吃什麼藥。”

躁狂惹不起,我只是輕微躁狂,吵起架來孟潛聲都要繞著我走;溫卓這種重躁狂,真失去理智了,拿刀砍人都不稀奇。我心裡也沒底,坐回他身邊,盡量溫柔地說:“你換藥了嗎?現在吃德巴金還是阿立哌唑?”

他不理我。

我覺得他可能還沒冷靜下來,只好跟著不說話,望著矮桌上的一隻歐式花瓶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聲咕噥了一句:“阿立哌唑。”

“我去給你拿。”

剛要站起來,他拽住我,但又不吭聲。我坐回去湊近,他飛快地眨了下眼,沒動,我輕輕吻了吻他,他不耐煩地低聲道:“起開,別煩我。”

“那我走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忍不住笑了:“別生氣了,晚上我請你吃飯。”

“誰稀罕。”他嗤了一聲,好半晌,又問,“吃什麼?”

我撥了撥他的頭發,問:“你想吃什麼?”

“我要吃德成記的海鮮。”

“行。”雖然心疼錢,但從這大少爺嘴裡說出來的東西就沒有不燒錢的,我也習慣了,“那我給你拿藥,你睡一會兒,晚上去德成記。”

他摟著我不放手了,用牙把我外套的拉鏈拉開:“我想做。”

“你他媽不是想做,你是沒吃藥。”我低頭和他交換了一個吻,“等我給你倒水。”

他往後倒在床上,滾了一圈,捲起被子:“何遇君你個王八蛋,只撩不做,以後下邊兒要出問題的。”

“你要真硬了就自己解決吧,別弄床上。”

我進門這麼久還沒來得及脫衣服,被暖氣熱出一身大汗,一邊下樓一邊脫外套,順道解開兩顆釦子。轉到客廳,發現溫寶榮蹲踞在沙發上,嚴向俞正在用掃帚打掃滿地的玻璃渣。聽見聲音,一人一貓同時轉過來,溫寶榮“咚”一聲跳下地,就要踩過玻璃渣朝我過來,他急得喊了聲“寶榮別踩”,又怕被樓上的溫卓聽到,聲音全壓在喉嚨口。我兩步跨過去,把大貓抱起來:“溫寶榮,你別來添亂成不成,還嫌溫卓不夠煩你?”

溫寶榮友好而紳士地看著我,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