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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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開學軍訓半個月,硬生生把我累成蝦幹,曬得只剩一層皮了。教官們似乎認定讓我們屁股挨一下凳子都是罪過,半點不懂得憐香惜玉,難怪休息時跟我們抱怨還沒有女朋友。
好容易熬到第九天,天終於陰了下來,像要落雨,我們站在塑膠跑道上,悶得汗流浹背。不遠不近的一棵大樹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傳來濃厚的草木腥氣。我盯著前排的後腦勺站軍姿,不知道過了多久,回過神再往樹下一瞥,一個穿白t恤的人坐在樹蔭底下的長椅上,正朝我們這邊望。
哪個年級的又來看熱鬧。我又稍微偏了一點頭,想看得更清楚,那人彷彿感應到目光,突然沖我的方向一笑。
——居然是孟潛聲!
我渾身上下都難耐起來。明明沒怎麼樣,卻被教官罵得狗血淋頭,說我要是再亂動就要給我點顏色看看。
捱到解散,我找到孟先生一問,才知道他正大光明請了假。
軍訓剛三天,他周身又是脫皮又是發紅腫痛,渾身疼得厲害,請假到醫院去看,醫生說是紫外線過敏,讓不要曬太陽。他請醫生幫忙開了張證明,拿到輔導員面前,輔導員被他癩皮狗似的的模樣嚇得不輕,二話不說批了假。起先兩天症狀還有點嚴重,見不得光,只好在宿舍裡養著;現在好多了,趁著天陰出門溜達一圈,順道就想來看看我。
那語氣跟“今天天氣不錯,想帶狗出來玩玩兒”一樣。
我累得半死,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伸出兩個指頭撚了撚我汗津津的頭發,往旁邊輕輕一推:“全是汗。別靠我身上。”
懶得吭聲,我幹脆把頭枕到他腿上。他輕輕“嘖”了一聲,但還是放棄抵抗了。
等到所有事情都駛入正軌,已經是十一月初。跟孟先生吃飯的空當,關庭新談了個男朋友的訊息也傳到了我耳朵裡。
男朋友不是別人,正好是孟先生的室友孔英光。
這人我見過一回。
雖說貿大財大氣粗,宿舍樓條件一流,但畢竟年頭早,比不上我在政大住的嶄新的四人間。孟先生住402,宿舍六個除了孔英光是本地人,孟先生家在隔壁省會,其餘人的家都在天南海北,離得最近的也在省東,坐火車還要四五個鐘頭。當中有個叫樊苑傑的,家在農村,聽說為了念書還專門貸了款。南北東西的六個人湊在一塊兒過,剛開始沒什麼,日子一長,互相就有點看不慣別人的生活習慣。按說孟先生肯定沒得挑,從小他就被讓阿姨養出了習慣,每天都把自個兒收拾得比小香豬還幹淨,就這樣還被他室友半真半假地開玩笑,說他床單衣服洗得太勤,一派小媳婦兒作風。
六個人裡屬孟先生和孔英光最講究,孔英光又喜歡以本地省城人自居,待人接物明裡暗裡都有那麼點目下無塵,偏偏樊苑傑敏感得很,每每對號入座,大感不快。加上樊苑傑本身的確太過不講究,弄得大家頗有微詞。孔英光看不過眼,搶先跳出來讓他平時注意,樊苑傑惱羞成怒,非但不改,而且變本加厲。大家雖有怨言,又怕鬧開了影響不好,都暗中忍氣吞聲,孔英光二話不說找到宿管辦,又一狀告到輔導員那裡,將樊苑傑邋遢的名聲傳得人盡皆知,樊苑傑一氣之下換到了別的宿舍。宿舍裡幾人一下子都與孔英光親近,頗有敬佩為民除害的英雄的意思,孟先生在這裡頭獨善其身,事後他們就對他不冷不熱了。
在那之後沒多久,有個週末,我去孟先生宿舍找他。剛走到402門口,就聽到門內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然後她就……”
我一般週末到他宿舍來,此前每回都是很清靜的,很多時候甚至只有孟先生一個人在宿舍裡。我心裡好奇,輕輕敲了敲門,發覺這敲門聲幾乎被裡面這把聲音蓋了過去,正要用力再敲,門忽然開啟了。
一個高個兒男生站在門後,臉上的笑意還沒褪盡:“你找誰?”
他應該與孟先生差不多高,興許還略微矮一丁點兒,但因為虎背熊腰,周身寬了一圈,看起來反而比孟先生大了一號。早就入秋,他還穿一條短褲,露出淺褐面板,短發天然微卷,說不上俊朗,但一看就是容易招人喜歡的精神長相。
我說找孟潛聲,他露出很稀罕的表情,給我讓出道,回頭叫孟先生。
宿舍裡空了一張床,床板上堆滿了行李箱、鋪蓋卷、書和各種雜物,整個宿舍粗略一眼掃去還算齊整,但細看不得。孟先生剛收好衣櫃,沖我點點頭,就聽他問:“這誰啊,我怎麼沒見過?”
“我朋友。”孟先生拿起錢包,“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又朝我道,“這是孔英光。”
孔英光坐在座位上,一條腿踩著旁邊那張空椅子的腿連上,椅背朝後蹺:“孔子的孔,英雄的英,光明正大的光。”
陌生人的熱情總讓我莫名的戒備萬分,我只能勉強沖他笑一笑,說我叫何遇君。
孔英光又問你在哪個學校,聽我說在政大,他立刻問什麼專業,我說中文,他便耐人尋味地笑了笑:“你跟孟潛聲是高中同學嗎?還是初中同學?他都沒說過他有同學在政大。”
孟先生說:“高中的。我們先出去吃飯了,要我幫你帶東西回來麼?”
孔英光說不用,他等會兒也要出去。說完大大伸了一個懶腰,趁著吐氣的空當跟我們再見,聲音震得人耳朵裡嗡嗡作響。
我總覺得孟先生不大喜歡孔英光。或許只是因為他說關庭和孔英光在一起的時候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那時候他正把蔥花從自己的盤子裡剔出去,一小片討人厭的蔥末沾在了他的筷子上,所以我也不能篤定。
我說,挺好的,我終於可以過二人世界了。
孟先生便朝著豆腐笑了一笑。
沒多久,孔英光知道了關庭和孟先生的同學關系,對孟先生更加熱絡,宿舍裡一團和氣。關庭間或想起還有這麼兩個狗友,於是招呼我和孟先生一起吃飯,卻總不忘叫上孔英光,原先三個老熟人的聚頭就變成了四個,不尷不尬地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我跟關庭說咱們以後少聚,我和孟潛聲老跟你黏著,讓你男朋友怎麼想啊。關庭豪氣幹雲地一揮手:“我早跟他說過了,他說‘有什麼關系’,你看他是不是挺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