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1/3頁)
章節報錯
期末考試的時候,孟先生坐我左手邊。
一整個上午我們相安無事,我趁寫作文的間隙偷偷瞟了他幾眼,他都沒發現,我對著卷子怡然自得地傻笑,監考老師也沒走過來敲我桌子。下午考數學,我趁著試卷翻面的時候瞄他,卻被逮個正著——他聽見卷子的響動,剛好往這邊偏過臉來。
起先我還沒發現監考的政教主任已經站到了我面前,直到瞥見試捲上投下的陰影,順著往上一抬頭,政教主任的國字臉上掛著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招牌假笑,鬆弛的眼皮幾乎垮到我臉上,顯得兩只三角眼的形狀越發地像兩把森森的剁骨刀。
我顫顫巍巍地夾緊尾巴。
等到政教主任揹著手轉回講臺,餘光裡孟先生似乎又在往這頭看。眼睛根本不聽我的使喚,麻利地往旁邊一溜。剛四目相對,他像瞧見了什麼稀奇景象,突然沖我一笑。
我真恨不得當場撲上去親他一口。
政教主任響亮地咳嗽了一聲,全教室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整場考試他都沒消停,後來甚至把凳子搬到教室後面,坐在了我和孟先生中間的過道裡。
雖然看不見人,但光是聽見主任背後試卷翻動的聲音,我都一陣心猿意馬,筆下一不留神,試卷被戳了個對穿。
孟先生其實是有點喜歡我的,我老有這種直覺。
但我又擔心自己是幻想症産生幻覺,私下問過關庭,孟先生這種態度算不算對我有點意思。
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說,扯一個“我朋友如何如何”的謊很容易,關庭忙著吧嗒吧嗒奶狗似的舔冰棒,根本聽不出來。她對我這個“朋友”的拖泥帶水錶示輕蔑,但看在冰棒的份上勉強捺住了,說:“我覺得有戲。你想,那女生要不喜歡他,早一腳踢遠了,哪還樂意你朋友跟塊兒狗皮膏藥一樣黏著?明顯是等你朋友主動上啊。”
我一聽就不樂意了:“哪兒像狗皮膏藥了?”
關庭一看我臉色不善,立馬表示惹不起躲得起,懶得廢話,直接腳底抹油溜了。
雖然這妮子招搖撞騙,但好歹給了顆定心丸,讓我沒束手束腳,也不至於太招人討厭,起碼我自己來看是這樣。孟先生的態度如他自己之前所說,當真半點沒變,反而最近因為開始研究考哪所大學,我倆更是天天泡在一起。
班主任老早就在班上助長這種緊張風氣,還讓每個人寫下自己的理想大學貼在後邊的黑板上,遠望去白花花一片,跟上墳似的,嚇人得很。
關庭立志繼承父業,把她老關家的家底再翻上幾番;那時商貿金融之類的就業前途一片光明,孟先生琢磨過後也定的金融。我倒不太想念商科,一是不想以後在我爸眼皮子底下接班,二是他的生活我也看在眼裡,看起來是人財兩得瀟灑快活,到底是戴著鐐銬跳舞。
我天生胸無大志,怕累怕苦,只愛遊手好閑,興趣也不見得有。見孟先生看上了鄰省的經貿大學,私底下翻了翻資料,最後挑中了政大。文科能選的專業實在不多,再把商科去掉,更少得可憐,政大的人文政法之類似乎都不錯,最妙的是跟貿大隻隔一條街。
我在飯桌上吱了一聲這事兒,我爸照例不開口,我說什麼他都說“嗯”,不然就是“好”,我媽在我意料之中強烈反對去外地,我學會了我爸的“不爭之策”,跟他一道在我媽的辱罵聲裡沉默不語地吃完了飯,中途不忘細嚼慢嚥,好讓她盡興。
一個月的暑假實在很快,但只要一想著孟先生,又度日如年。我總不能天天往孟家鑽,孟叔叔似乎很不喜歡孟先生的朋友去家裡,我更不能上趕著招人嫌。剛放假頭兩天,孟先生還記得隔三差五來個電話,雖然都是叫跟徐苗唐宇才他們打球,但也比現在人間蒸發了的好。
半個月沒來電話,不是人間蒸發了是什麼?
去孟家師出無名,我只能每天在電話機面前抱著沙發靠墊打一下午的滾。我媽煲電話粥,我坐在旁邊心如貓抓;她一掛上電話,我馬上就要去檢查聽筒放好了沒有。
但電話就是安靜如雞。要是孟潛聲站在我面前,我真想暴打他一頓,敲開腦袋看看裡面都裝的什麼。
起頭幾天我還想“你這麼冷酷,我就要咬牙證明我比你更冷酷”“男人的臉面是最後的底線”,此時已然心境大變,我滿身大汗地在沙發上躺出一個坑也不肯挪窩,窗外金光射眼,我卻覺得世界一片黯淡,連我媽的罵聲都入不了耳了。
孟先生一定早就煩了,正好趁這大好機會甩掉我這塊狗皮膏藥。關庭說得對,做事情拖泥帶水磨磨唧唧,遲早要雞飛蛋打。
一個靠墊砸到我臉上:“躺了一下午了,你是堆死肉嗎!”
我媽走過來,揮蒼蠅似的:“讓開讓開,我要打電話。”
我坐起身,盤腿坐到另一邊。我媽坐在沙發上撥號:“坐得這麼燙!每天就知道在家裡躺著,你要是考不上好大學,我的臉都不知道要丟到哪裡去了!喂?喂!噯……”
日光被剔成一條條的落在陽臺的地磚上,汗水全流到後腰,衣服和褲邊濕得半透,澀澀地咬肉。日影移到第二塊瓷磚邊的時候,我媽掛上了電話。剛一掛上,電話突然又刺稜稜地響了。她立刻轉身接起來:“喂?啊,好,你等一下——”
溫熱的聽筒朝我一點頭,不耐煩地:“你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