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建明就鬱悶了,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損失,無非是爽或者不爽而已,這種心情上的爽與不爽,值錢的時候最值錢,沒用的時候最沒用。可鄭建明損失的是實質利益,聯絡西捷工廠是個很不錯的位置,可以接觸到外匯,是肉聯廠數一數二的分管位置。

偏偏被段華給拿走了。

現在的單位,多的是副職,肉聯廠平常都有7個副書記或者副廠長,新上任的段華按說是最末的一位,排名第八,但是,有了捷利康的背景,拿走聯絡西捷工廠的位置,段華就躍升為數一數二重要的副廠長了,鄭建明反而變成了不起眼的一個……

雖然不指望著老廠長退了,他就一定能上位,但這種退步,終究不能讓鄭建明歡心顏。

鄭建明悶頭吃飯喝酒,不像是其他人那樣恭維弗蘭奇,理由很充沛,卻是看著老廠長大搖其頭。

耍性子這種事情,七八歲的時候做是可愛,十七八歲的時候做是叛逆,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做是任性,三十七八歲的時候做就是傻缺了。

大餐結束,再丟出一籮筐的好話,老廠長在回去的路上拉住鄭建明道:“建明,咱們倆聊聊。”

“老廠……”鄭建明是想聊又不想聊。

“陪我走走。”老廠長拉著鄭建明,走在沒有樹葉的林蔭道下,粗壯的槐樹歪歪扭扭的,粗壯的楊樹直竄到上空,唯有粗壯的松柏枝繁葉茂,驕傲的搖頭擺尾。

“這些樹,還是我們建廠的時候載的,你看看,都長的這麼大了。”老廠長頗有些感懷。

鄭建明低頭說“是”。

老廠長笑笑:“你以為我又要憶苦思甜?”

鄭建明只能傻笑。

“別笑了,我知道你心裡不爽快。”

“老廠……我不是要爭,我就是心裡堵的慌,我也是建廠初期,流了汗的……”

“建廠初期流了汗的人多了,段華的資格難道比你淺了?他在罐頭廠待著,也沒有叫喚吧。”

鄭建明愣了一下,不吭聲了。

西堡肉聯廠50年代建廠,段華60年代入廠,算不得第一批入廠的人,但也趕上了最後的建設時期,嚴格說起來,鄭建明比他的資格也老不了幾年。

“我不是因為段華不爽快,段華要升,我不反對,但因為楊銳,我想不通。”

“想不通也要想通。”老廠長把電影裡的軍人臺詞給拿了出來,少見的大聲道:“就因為楊銳,你也得想通。”

鄭建明用鼻音重複了“楊銳”兩個字,又道:“他也許是有技術,弗蘭奇現在要捧著他,但你看,等他把技術給了捷利康,弗蘭奇再怎麼對他?還能讓他予取予奪的?”

“至少你知道楊銳現在是予取予奪了?”老廠長的腦子還挺靈活的。

鄭建明表情一滯,這是他最不願意想的事。

“建明。”老廠長又叫了鄭建明的名字,緩緩的道:“你知道楊銳今年多大嗎?”

“啊?這我哪知。”

“剛20歲。”老廠長淡淡的道:“你覺得,他以後還能不能搞出技術來?”

鄭建明僵著脖子,道:“就算有了新技術,也不一定是捷利康用得上的吧。”

老廠長呵呵一笑,卻道:“你記得咱們廠以前的總工喬萬山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咱們現在用的屠宰線就是喬總工改的。”鄭建明的表情舒緩許多。喬總工是西堡肉聯廠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技術總工,而那段時間,也是西堡肉聯廠頗紅火的一段時間。不管人再怎麼鬧騰,總是少不了要吃飯。

“那你記得喬總工後來去了哪?”

“不是說回北京了?”

“回哪個單位了?”

鄭建明搖頭,他那時候還是肉聯廠的中層幹部,沒資格參加私下裡的送行會。

老廠長微笑道:“核工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