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蓋無異焉

劉曄一番話把在場的群寇說得情緒激盪，從劉曄細數桓靈開始，就有不少賊寇順著他的話流下了淚水，甚至有的人咬緊牙關，攥緊拳頭。因為那些從劉曄嘴裡輕而易舉就說出來的話，對於他們在場的大多數人來說，那都不是一句寥寥數語的話，而是重新揭開了他們的傷疤。

那些餓殍朽骨當中，少不了他們家人那具。

所謂的朝廷無道，貪官汙吏層層盤剝，對他們來說也不僅僅是一句話，而是他們刻到骨子裡，痛的血液裡的經歷。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站起來與朝廷作對，也不會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提著鋤頭木叉去殺那些享受朝廷廕庇，盡得天下好處，為腐朽王朝作文唱讚歌，咀嚼著民脂民膏的權貴、官吏和士人。

誰不想安居樂業，誰不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可總有刁吏、髒官欺上瞞下，貪得無厭，以致小民百姓才不得不揭竿而起。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這些淪為賊寇的可憐人，也沒見得過上好日子，為了些許土地、糧食，相互之間也要用命去爭，去搶，去奪。

因為不拿命去爭，去搶，去奪，那他們也會如逝去的親人一般，成為下一具餓殍，下一具朽骨。

人，誰不想活著，哪怕是苟活著，也是活著！

他們這些人是從大地失去祥和，黑暗一步一步取代了光明，再到人間淪為地獄中苟且活過來的。

所以揭開了他們的傷疤，他們會痛，他們會流淚，他們會咬緊牙關，會攥緊拳頭。

……

所以這也是自劉寵舉兵南下以來，願意在九江納劉曄等人之降，再在廬江採劉曄之議招撫天柱山之寇的原因。即便是劉曄這趟太湖之行，便是明知劉曄前來會為危險，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劉寵也願意讓劉曄前來走上一遭，甚至是把有萬夫不當之勇的趙雲和太史慈派給他做護衛。

可事態一旦失控，即便是有趙雲、太史慈也不見得能保著劉曄全身而退。所以太湖之行縱使是九死一生，劉寵還是把劉曄、趙雲等人派了過來。

不為別的，就是希望能果真如劉曄所說，太湖群寇能夠止戈為武，能夠接收他的招撫，能夠與他一同早日勘平亂世，至少可以早還江東一個太平。

因為劉寵知道他們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正如曾鞏在《上蔡學士書》中說過的那句話，“然而古今難之者，蓋無異焉”，雖然宋代的曾鞏說出這句話只是講那時候官吏的職守，但對於天下很多事來說，不都是“古今難之者蓋無異”嗎？

自古以來，有多少王朝到最後不是貪官汙吏橫行，置小民百姓之生死不顧，最終走到官逼民反。

正如這些江東賊寇，他們當中或許不乏真正的賊寇，也不乏窮兇極惡之輩。但並不是有人就生而為賊，長而成寇。

包括劉曄在內，他們都知道這些賊寇是怎麼來的。所以劉曄才會先後為劉寵招撫九江、廬江之寇，此次更是不惜性命來到太湖。

可見在處理淮揚賊寇的事情上，劉曄與劉寵二人可謂是君臣相得。

對於那些對賊匪動輒喊打喊殺的人來說，江東群寇能遇到劉寵、劉曄，可以說他們此生不幸之中最大的幸運。

……

雖然順著劉曄的話，在場的江東群寇對朝廷是更加的恨之入骨。但劉曄說出了劉寵的那些事蹟，在場的一個個都是江東群寇之首，對於劉寵的事蹟多少還是有些耳聞的，尤其是從北方渡江而來的沈成、江宮等人，對劉寵的事蹟更是不陌生。

即便江東地處偏遠，甚至有地方豪強歪曲事實，肆意抹黑，但自劉寵渡江而來之後，大多人都不得不加強對劉寵的瞭解，然後更有散佈在江東郡縣的暗衛商賈散佈訊息，他們多少也能從這些商賈的嘴裡聽到一些劉寵真實的事蹟。

所以在群寇對朝廷恨之入骨的同時，也不免對劉寵心生敬意。

原本的他們不就是渴望安居樂業，食能果腹，衣能蔽體嗎？而不論是他們為小民之時，還是淪為賊寇之後，這個願望一直都未曾實現！甚至在場有不少鬚髮花白、拼著命活到現在的老者，此生也從未見過劉曄口中說的豫州百姓所過的那種日子。

但他們知道劉賊，不，是當今丞相，當年出征塞外打敗鮮卑，大振國威的事是真的，畢竟這種大長朝廷臉面的事必定是天下鹹知。還有那些從中原來的商賈，十個有八個都在傳說丞相的仁愛和豫州的富庶。

只是他們這些人為寇日久，早就對做個小民和安居樂業不作奢望了。尤其是那些鬚髮花白、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者，在山上水面幹了一輩子，有這種日子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們覺得這十之八九又是朝廷騙人的把戲！

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從劉曄嘴裡說出來的這些話，無疑是勾起了他們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然後……，然後就有不少在場的人覺得天下有丞相這樣的仁主，或許他們真能過上好日子。

從在場的這些賊寇逐漸收起了眼淚，相互之間用眼神交流的神情中不難看出來，有些人已經在心裡接納了劉曄方才那份動人心扉的說辭。

但江東群寇中的野心之輩又如何能容許劉曄得逞……

……

見在場眾人的心緒稍許平復以後，東道主嚴白虎就站了出來，朝劉曄深深一揖，拱手一禮道：“子揚劉曄字）先生，這一禮不為別的，只為知我輩之人者，乃丞相也。不過我輩之人為寇日久，只怕難受丞相軍紀管束。今日有子揚先生這番話，我等也不再追究子揚先生屠戮之事。只是這封官加爵之事，有道是無功不受祿，還望子揚先生見諒。”

緊接著嚴興也附和道：“對對，自古官匪不兩立，足下還是速速下山去吧！”

劉曄聽完嚴家兄弟的話，臉色瞬間一肅。

劉曄那番話說完，明明看到在場有不少賊寇都動心了，卻不料有嚴白虎、嚴興兄弟站出來攪局。以劉曄的頭腦，對於嚴家兄弟這番舉動的深意也是能猜到一二的。

於是，劉曄就提起長劍指著嚴白虎、嚴興，然後又從眾人面前一一晃過，說道：“不知嚴家兄弟之言，是否是在場所有江東豪傑之意？若是如此，那自此丞相與江東豪傑只能刀兵相見了。在下不才，這江東群豪盟主之位，劉曄也只能爭上一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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