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村,循著記憶往村莊更深處走去,低矮的房屋似勾起了年代久遠的記憶。

她想起小時候的玩伴,一同背了簍子去打豬草,割完一簍便揹回來,和著水將豬草煮好待涼後倒在豬槽裡,看那些渾身發黑的大豬拱食般吃完。一家人一年到頭的盼頭全在這上面,所以得好好供著。

村子最後面那條河,發大水的時候總能沖上來好些魚兒,在岸上掙紮良久被他們撿回家加餐。

她對爹孃的印象實在模糊了,拼命回想,也只能想起阿孃常年圍在腰間那條看不清原先面目的圍裙,以及阿爹坐在門口抽旱煙的背影。

兒時實在沒有太多好的印象,所以後來索性便忘了。

馬車突然停下,長隨在外頭道:“姑娘,前面沒路了。”

瑞兒掀開簾子,外面一條小道果真是走到了底,陳錦心裡一怔,起身下了馬車。

記憶中的兩間舊屋不在原來的地方,四周除了兩堵隔絕東西的牆,便是無盡荒草,彷彿已許久沒人踏足過這裡了。

“姑娘,咱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音夏問。

半晌,陳錦收回目光,輕聲道:“沒有走錯。”

瑞兒奇道:“可是這裡沒有人家啊,這滿地的雜草都快有人腰那麼高了,看起來好像很多年沒人來過的樣子。”

陳錦堪堪往後倒退兩步,被音夏眼疾手快地扶住,“姑娘怎麼了?”

“無事。”

她只覺得身體一陣虛脫,像溺水般一時有些呼吸不過來,來時的路上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出現的場景,唯一沒想到的是整個舒家竟會平空消失。那麼自己呢?那個叫舒展的自己呢?是不是也消失了?

陳錦抓住音夏的手臂,用力得讓音夏微微吃痛,音夏看著她有些怔忡的臉,不忍心出聲提醒她,只默默的陪在一邊。

瑞兒想說話,被音夏以眼神制止,只得咬住唇擔心的看著陳錦。瑞兒心中有些怕,這樣的陳錦她是沒見過的,所以倒忘記了陳錦也是人,也有失魂落魄的時候。

來時路上突然走來一個老大爺,老人手裡握著柄煙槍,老神在在的走得很是緩慢。見有幾人站在前面,老大爺不禁一愣。

瑞兒忙跑上前去給老大爺打個揖,道了聲過年好,哄得老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又風風火火的跑回來,自馬車裡提出個小食盒,將食盒裡的年餅糖酥塞到老人手裡,嘴裡道:“我家姑娘給老爺爺拜年了。”

陳錦早已上了馬車,坐在軟榻上,仔細聽外面的說話聲。

音夏上前,給老大爺見了禮,笑道:“昨日有人給我家姑娘託夢,說這村子裡有一戶姓舒的人家,有個女兒排行老三,是我家姑娘上輩子的貴人,所以我家姑娘今日特特起了個大早,來拜一拜這位貴人。不知舒家的人可在這兒?”

老大爺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認真回想,過了一會兒才道:“咱們村十幾年前確有一戶姓舒的人家,但那家人早已沒了。”

音夏嚇了一跳,“這位老大爺,請問那舒家是怎麼沒了的?”

“那年瘟疫,村子裡死了好些人,大家為了活命都逃出村去了。那舒家的當家的是個固執的,說他們一家命硬,哪知竟沒捱過來。”

音夏聽罷,又往老大爺懷裡塞了幾塊糖酥,道了謝後,領著瑞兒上了馬車。正愁著怎麼跟姑娘說呢,卻見陳錦垂著眸子,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想來也是聽見外面的說話了。

半晌,陳錦抬起眼來,掀開簾子一角看了最後一眼,輕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