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姨娘是個爽利的,辦事極快。

過了晌午,陳錦歇了午覺起來,音夏進來替她打起簾子,輕聲道:“早上葉姨娘說的那位鐘大夫的徒弟來了。”

陳錦正迷糊,聽了這話才想這樁事來,便讓音夏把人請到小廳。

這裡瑞兒替她更了衣,陳錦才往小廳去。

鐘大夫的醫術陳錦是信得過的,所以這位徒弟她覺得沒有必要見,但是葉姨娘既安排了去看看也無妨。

陳錦帶著瑞兒進了小廳,見一個小童立在門邊,一身青衣,頭頂梳了個小髻,髻上別著一個精緻的玉冠,面容清秀,竟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小童見陳錦走過來,福身施了一禮,聲音脆脆的,“二姑娘好。”

陳錦在他面前停下,問道:“你便是鐘大夫的弟子?叫什麼?”

“我叫墨童。”那青衣小童說道,然後抬頭來看著陳錦,一雙眼睛大而圓,滴溜溜的轉著,是個機靈的。

陳錦微微一笑:“進來吧。”轉頭又吩咐瑞兒去小廚房端點心進來。

墨童隨陳錦進了小廳,在陳錦下手的位置坐了,自衣襟中掏出一塊雪白手帕來,“我給姑娘號號脈吧。”

陳錦看他一眼,依言將右手放在小幾上,墨音將手帕鋪在她手腕上,伸出兩指來搭脈。

半晌,他收回手,長籲了一口氣。

“瞧出什麼來了?”陳錦問。

墨童說:“姑娘雖有手傷,但脈象卻極其平穩,實屬難得。”他的話竟如此老氣橫秋,外人見了多少覺得滑稽,瑞兒在邊上竟噗呲一聲笑了。

墨童看她一眼,道:“小姑娘別笑,我見你臉色臘黃,近日是否睡眠不佳?”

瑞兒的笑聲霎時頓住,走過來先將手裡的點心茶水放下,這才對墨童道:“大夫是如何得知的?我近日確有些睡不好。”

墨童點一點頭,似模似樣說道:“可是心有憂慮或恐懼?”

瑞兒為難地看了看陳錦,見陳錦也看著她,一咬牙,說道:“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晴雨的死狀,所以嚇得睡不著。”

墨童也不問晴雨是誰,只道:“心有驚懼睡不著也是正常,我給你開副方子,按方抓藥熬來吃幾日就行了。”

瑞兒點點頭。

她與墨童看起來一般大小,但此刻在墨童面前,竟像個稚嫩孩童般乖巧聽話。

陳錦靜靜看著,覺著這個墨童很不簡直,起碼,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因問道:“你師從鐘大夫有多久了?”

墨童面朝陳錦,低聲答道:“三年。”

“你今年多大年紀?”

“十二。”

陳錦笑:“倒比瑞兒大一歲。我從前為何沒見過你?”

“因師父說我還未出師,故出門看診並不帶我,我一般都在醫館裡看病抓藥。那日因師父有事,所以我代師父來陳府給葉姨娘請平安脈。”

他答得倒也仔細,陳錦沒再深問下去,只讓他吃茶。

阿風的手藝是極好的,墨童雖說話似模像樣,一面對這滿桌的小食點心,饞得雙眼放光,也顧不得那許多,拿起一個芙蓉糕吃起來,邊吃邊點頭,含糊道:“這點心真好吃。”

陳錦看著他滿足的眉眼,心道,終究是個小孩子。

其實陳錦最初是不打算帶大夫在路上的,畢竟這一路她是有目的的,帶的人太多反而不好。但既然陳夫人與老太太都發了話,她自然是不能推辭的。加上這一路上還有陳知川與陳珂兩人,想著帶個大夫也好,若真是病了也有個應對。

路上帶墨童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陳錦讓音夏去回了陳夫人和葉姨娘,那時葉姨娘正在陳夫人處喝茶,聽音夏如此說,葉姨娘便道:“從前二娘子事事柔順,也不愛說話,現在看來,倒是懂事了不少。”

她有七巧玲瓏心,事事周到妥帖,對陳夫人卻是打心底裡敬重,這話雖有些不中聽,倒也是實話。陳夫人深知她的心思,自然也不責怪,只道:“對呀,從前錦兒凡事忍讓的性子讓人又愛又氣,現在終於懂事了,我這心又總是懸著,生怕她又像上回那樣,為了自證清白讓大夫生生拆了手傷,那手……”

陳夫人說不下去了,拿著帕子擦淚。

葉姨娘也跟著黯然了一陣,又道:“如今二娘子這樣也挺好,起碼不會讓人白白欺負了去。夫人且不要再想從前那些事了,咱們得看以後。那日聽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先給二娘子說親的,現在夫人要想的是二娘子應該嫁哪一門的好兒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