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昨晚,他約元徵去喝花酒,仍在琴郡樓,點的仍是香香。

香香有傾城之姿,元庭垂涎她的美色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香香是琴郡樓的頭牌,賣藝不賣身,加之琴郡樓的背景,讓元庭這麼久只能看著,卻是吃不到嘴裡。

越是吃不到,越是放不下。

一得了空,元庭便往那兒跑。

大太子出行,即使是逛個妓館,也是前呼後擁吆五喝六的,加上一個元徵,兩人往樓前一站,不需任何撰述,旁人便知,這就是活脫脫的紈絝子弟了。

兩人先時在香香的房裡聽曲喝酒,後來元徵有事先走,元庭因還未盡興,加之今日香香一直不理他,便想著久留些時間,跟佳人多說說話。

兩人在屋裡正說著話,房門突然開了。

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面紅耳赤的闖進來,不由分說拉起香香的手便要親上來,元庭雖心中喜歡,但對香香向來規矩,自己都還沒曾碰過的東西哪容別人染指。

兩人一來二去便扭打在了一起。

元庭的隨從不知去哪裡了,打了半天也沒見個人來幫手,加之他自持身份,在妓館裡與人撕打實在不好看,若是鬧到了父皇那兒,到時候倒黴的還是自己,正想抽身而去,不成想那人卻不依不撓起來。

元庭府邸設有私刑。

心情不好,便去捉個人回來折磨,直到他大殿下高興了才罷手。

他生來便是太子,何曾懂得人間疾苦,更遑論感同身受這一說。

見那人不知哪裡掏出一把匕首,元庭殺心漸起,撲上去搶匕首時,不知是哪裡出了岔子,那人直直撞在了刀口上,死時眼睛大睜,抓著元庭的衣袖不肯鬆手。

隨從這時候終於趕到,將那人的手費勁地掰下來,元庭走時看向香香,見她仍坐在窗前的小幾邊,正低頭除錯琴絃,感知到他的目光,香香頭也未抬道:“奴家今日什麼也沒看見,大太子慢走。”

元庭深深地看著她,彷彿在思考這話的可信程度。

但他對這個女子如今還很有興趣,一時倒不捨得殺了她,只讓隨從將屋子收拾好,自己則先行離去。

本以為死的只是個普通人,只要毀屍來跡便能相安無事了,沒成想,死的竟是禦史臺大人之子,更可氣的是,那人昨晚明明被處理幹淨了,今日不知為何會從土裡翻出來。

張詒更是直接將兒子的屍身抬到了大殿上,如今滿朝文武無一不知他昨天幹了什麼事。就算他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也沒辦法洗清自己的罪名。

雖然元庭並不覺得自己有罪。

但是屍身就在殿上,張詒一雙老眼赤紅,一把將白布掀開,露出裡頭的人,那人身上還有京城郊外的泥土,胸口的血窟窿已經不流血了,黑糊糊的,像個黑洞似的。

即使大殿上人很多,但元庭仍覺得冷汁涔涔。

他不覺得自己有罪。

但他怕父皇覺得他有罪,怕群臣覺得他有罪。

若他們這樣認為,那他便真的有罪。

張詒跪在殿中,聲淚俱下的控訴他的惡行,恨不能一頭將他碰死在大理石柱上,元庭先時還為自己辯駁兩句,到後來實在是懶得說了。

他沒有罪。

他是皇帝的兒子。

他不會死。

對,他就是這樣堅信著的。

然後,散朝了,張詔帶著兒子的屍身走了。

元庭以為自己安全了,結果,王公公在龍椅跟前,用他那把公鴨嗓子喊道:“大太子元庭於禦書房覲見!”

不知為何,他心裡“咯噔”一跳,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到了禦書房,父皇臉色平靜的將案上的硯臺朝他砸來,他雖然躲避及時,但臉頰仍擦傷了些,火辣辣地疼。他雖不甚在意自己的面容,卻也愛惜,否則如何迷倒那些無知少女?

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疼痛的滋味。

父皇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平平靜靜的坐回案臺後面,語氣平靜的問道:“人是你殺的吧?”

他當然失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