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死亡的印記太清晰,她仍記得她的身體被大雪覆蓋時發出的響聲。

嗞嗞嗞。

像蟲子啃噬著骨頭和血肉,露出一雙細小陰暗的眼睛。

太惡心。

她統共死過三次。

一次是在為師傅報仇後那個雨夜,她初嘗死亡的滋味,她已看見死神的鐮刀架在她的頸項,卻被一陣馬蹄聲驚走了。

第二次是在大太子府的地下牢房裡,刑具加身,體無完膚,偏偏意識還十分清楚,直到再也支撐不住了,才不甘不願的閉了眼睛。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屍埋雪下,生時尚算轟烈,死時猶如磅礴大雪,雪落無聲。

她睜開眼,望向大殿前端躺在那裡的老太太,只看見她身上深色的壽衣,以及幹淨得一塵不染的鞋底,一片刺目的白。

人死了,也不過如此。

吳嬤嬤和紅珠等人也在殿裡,只是位置靠得後些。

紅珠和碧玉是打小便在老太太身邊的,吳嬤嬤則是陪著老太太一同長大的,情分自是旁人不能比的,陳錦遙遙望去,只見紅珠與碧玉眼圈甚紅,只怕是一直在掉眼淚。

吳嬤嬤到底年長,面上一片沉靜之色,看不出喜怒。

陳錦喜歡老太太,也喜歡這個嬤嬤,那份周身的平和氣息,淡淡的,像柵欄上攀著的小花,很是不起眼,但十分頑強。

殿裡有熱茶供應,陳錦讓瑞兒端幾杯過去給吳嬤嬤等人,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和尚們頌經的聲音真像綁了經文,在殿堂上空繞梁不去。

陳錦不信神佛,這時候卻希望這經文能助老太太登上極樂世界,從此再無煩憂。

不知跪了多久,突聽瑞兒叫她。

陳錦睜開眼,瑞兒便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聲道:“姑娘累不累?要不要起來歇歇?”

“無事,”陳錦道,“我再陪陪祖母。”

瑞兒看著她喜怒不知的臉,明明仍是那樣淡漠的神情,卻莫名的覺得悲傷,瑞兒扯了扯自兒的衣角,嚅囁道:“姑娘若是傷心,便哭出來吧,別悶在心裡。”

陳錦似被她這話逗樂了,輕扯了下嘴角,笑容極淡,隨即又湮滅在唇角處,“哭沒有用。”

瑞兒專注的看著她,“可是哭出來心裡總歸會好受些。”

堂上燒著手臂處的白燭,青煙嫋嫋而上,籠罩在這殿堂的上方,陳錦看著那薄薄的青煙,看它們橫沖直撞,逆行旋轉,爾後說道:“這不重要。”

瑞兒想問什麼才重要,但見陳錦的臉,卻又問不出口了,只得陪她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