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火盆燒得旺,陳夫人還是覺著不夠,吩咐下人再搬兩盆進來。

陳夫人走到床邊,先是看了看陳錦的雙手,最近鐘大夫日日來換藥,血已經不會滲到布條外面來了,看傷勢比前段時間要好許多,陳夫人心裡舒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陳錦的臉,“囡囡,晚上可疼得睡不著?”

眼前的婦人因保養得宜,看著還很年輕,細嫩光滑的手指從陳錦臉上撫過時,讓人莫名生出親近之感。

前世她年少便離了家,家裡姐妹兄弟眾多,阿爹阿孃對她並未有太多關注,以至於到死,她都想不起阿爹阿孃的模樣。

陳錦對上她滿懷關切的眼睛,心裡一動,竟想落淚,“阿孃不用擔心,最近這傷好多了,夜裡很少疼醒的。”

陳夫人愛憐的摸摸陳錦的頭,眼裡浮起一層水光,半分憐惜半分感嘆,“囡囡受苦了,那日衙吏來拿人,阿孃該拼了這條命也要保下你的,只是咱們一門商戶,實在鬥不過官府,阿孃愧對你。”說著潄潄流下淚來,陳錦和陳茵忙勸了,這才止住。

陳夫人是真心疼愛這個二女兒,陳錦看得出來,因為真心,亦有幾分愧疚,人家好端端地女兒被她一個旁人平白佔了身體,如今神魂不知飄到了哪裡,自己卻在這裡享了原主該有的疼愛,陳錦心裡默默嘆一聲氣,一時竟有些無法面對陳夫人。

“阿孃別多想,”默了默,陳錦說道:“阿孃想得對,咱們從商的沒有與官鬥的資本,那日阿孃若是抵死護我,倒沒的遭了別人口舌,以為咱們真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害怕。害了姐夫的兇手現已捉拿歸案,我也只是傷了手指並無性命之憂,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說得對嗎?姐姐。”

陳茵正不錯眼的看著陳錦,自看得出神,被陳錦這句姐姐叫得一怔,然後才回過神來笑道:“妹妹這趟災禍都是因姐姐而起,只望妹妹別怪我才是。”

陳錦看她一眼,又望向床邊坐著的陳夫人,說道:“我們是自家姐妹,此事事出有因,怎麼能怪到姐姐頭上,況且姐姐新婚喪夫,想來在鐘家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不知姐姐今後有何打算?”

陳茵看著陳錦。

這個妹妹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性子溫柔,凡事習慣躲在眾人身後,輕易不肯多說一句話的。現在,這個妹妹問她有何打算,她還能有什麼打算,不過做個寡婦,一輩子守著夫家度日罷了。

“我今日回來,就是想讓阿爹阿孃替我拿個主意的,”陳茵說著又要垂下淚來,一對上陳錦無悲無喜的臉,那淚似又自己縮了回去再流不出來,“霍鐘一死,公公婆婆雖未苛責我,但人到底是在咱們家出的事,二老就算怪我我也是要認的。霍鐘頭七剛過,公公婆婆說小叔年紀尚幼,家裡總是吹吹打打的不得安寧,要把小叔送到城外霍家宗祠辦的私塾去,我猜想這話就是要趕我走的意思了。”

陳夫人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他霍家祖上有德積攢了不少家業,奈何後輩子孫一代不如一代,到霍鐘這裡都快窮得要變賣主宅了,若不是你帶過去的嫁妝,他們如今能給兒子風光大葬嗎?再說,他霍家治下無方,以至於連一個小小的隨從都敢打主子的主意,現在倒嫌棄我的女兒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阿孃別動氣,都怪女兒自己當初昏了頭,非嫁他不可。若是女兒不那麼任性一切聽阿孃的,就沒有今日之禍了。”

陳夫人拉了陳茵的手,母女倆眼看又要哭上一場,陳錦道:“若姐姐在霍家呆不住了,便等姐夫喪事了後和離吧,咱們如今與從前不同,從前夫喪女子得一輩子守寡,但是姐姐現在可以選擇再嫁,若不想嫁人了,也可回家來繼續做陳府的大娘子,有阿爹阿孃在,有人給你作主的。”

這話簡直說到陳茵心坎上去了,也顧不得那許多,對著陳錦便哭了起來。

母女三人說了好些體己話。

一時陳夫人的貼身嬤嬤來回說老爺找,陳夫人又寬慰數句,才帶著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