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厄斯這邊,又下雪了。

雪花是不撕破烏雲,緩緩落下來的。不像戰爭。總是要撕破些什麼。

林葬天望著天空,問了星花神域也有這樣的大雪紛飛嗎?星花回答有,和人間沒兩樣。於是林葬天對於神域的期待值降低了一些,也就是另一批人間的眾生罷了。只不過懸在眾生看不見的天上,被這個略顯平庸的世界排擠了出去,不帶一絲猶豫。

暮今日聽說林葬天要和她們說一些事情,所以也在這,但是站了好久,也只是在賞雪似的,她左看看,右看看,手裡攥著空氣,有些猶豫不決。是自己問呢?還是等著他開口說呢?正這麼想著,沒想到就迎來了一場大雪。她吹出熱氣融在空中,手伸出去接著雪花,輕輕地捧起,明知道它總會融化在掌心,但就是這麼下意識地、不假思索的。也許在她玉釵一樣潔白的手指間,所建構的,不只是今日的這場大雪,而像是一座廢墟模樣的希望城堡也說不定。

星花眨著眼睛,眼睛映出對面那座立北城。一想到不久之後可能會發生的戰爭,她就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事先勾勒出那副殘破的畫面,在這樣乾淨的雪地上,潔白的畫紙,墨汁是敵我的鮮血,那隻畫筆,是每一位將士。褻瀆?也難以形容了。總之,即使是神,也免不了流血,那樣的場面,她早已見過很多。雖然慈悲是件好事,但是每一位像神祈願的凡人不會知道的是,神是無法護佑蒼生的。又或者說,神保佑不了蒼生。能夠做到獨善其身就已經很不錯了。把希望放在一個觸控不到的存在上面,實際上只是在畫一座海市蜃樓罷了。

這些話她總不會跟林葬天都說,會顯得生分。她所能做的,只是偶爾和他說說神域和人間沒什麼很大的差別罷了,漫長的、枯燥的壽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風景,單調的、荒誕的、邪惡的、陌生的……這樣的神域,趕走了一位天使。讓其墜落凡塵。

“神佑不了蒼生。”星花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些慈悲。

林葬天點點頭:“蒼生其實知道。只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罷了。若是個孩子的話,大概還能夠矇混過關,等到他心中構建的那套東西被世界摧毀的那刻,他也就變成了眾生之一了。”

星花看著林葬天:“你從來都不信神?”

林葬天笑著看向她的眼睛,說道:“神又何曾給過我希望呢?我信不信,改變不了什麼。”

“所以,你才不去走那條路啊。”星花恍然道,現在她有些懂了林葬天為何要如此,他走的不是神走過的道路,卻也能夠成為神靈。了不起!想到這,星花不由得看向林葬天,眼睛裡閃爍著一股伺機而動的興奮。

“沒辦法,開拓者嘛。”林葬天開玩笑道。

星花笑了笑,沒說話。

暮深深地看了眼林葬天,這才開口問道:“說是商量事情,說吧,什麼事?”

“哦,”林葬天站了起來,然後指了指雪原厄斯的方向,風輕雲淡地說道:“聽說魔教的地宮裡,關押了一位魔族,現在還活著。”

暮眼神震動,風聲一起,她衣袍上好像開滿了黑色的火焰之花,“真……真的?”她的語氣中還有些不可置信。一直以為不會再見到族人了,沒想到這希望來的猝不及防,就像是今天的這場大雪蒙上睫毛,閃爍間彷彿架起了一道彩虹橋。

林葬天輕輕拍了下暮的手臂,她身上的黑色火焰頓時消了,林葬天笑道:“你不是已經確定了?”“放心吧,我承諾過的事情,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暮低著頭,額前的髮絲觸在眉上,有點傷感。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對於她來說,家鄉是一個沒有做過的夢,破碎的都看不清模樣,哪裡會有具象的點滴?這一路,真是辛苦。一切既新鮮歡樂,又讓她害怕的哭不出聲。

她輕聲問道:“若是要去到那裡,是不是會死很多人?”

林葬天笑了笑:“戰爭都是要死人的。魔教大本營,也是我們的必經之地。到時候破了這堅不可摧的立北城,再一路往北,直入雪原厄斯深處……”林葬天望向那座立北城,雪落滿了城頭,也沒人打掃。

星花和暮兩人的表情,因為即將發生的戰爭而皺起來,像是被風吹折的枯葉落在街角,被雨打溼一樣。

林葬天覺得她們這樣挺有趣的,扭頭望去,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個世界那麼髒,她們卻那麼幹淨。

這樣“不合時宜”的風景,他還想多看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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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過後,陽光破開灰雲,下落在地上。

這裡的天氣變幻無常,雖然來了有一陣子了,但還是不太習慣。

林葬天這天坐在椅子上看書,一身黑色的長袍在白晝似的雪地上十分地顯眼。城牆那邊,他總能感到有一雙眸子在盯著自己看,已經好幾天了,若不是現在的境界還由不得他任性的話,他還真想御劍去一趟城牆那邊,不為別的,就是問場劍。現在有了一座【劍冢】的加持,林葬天的劍又厲害了一些,若是到了元聖那層,努努力,應該可以把那座礙眼的立北城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