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殿門檻一腳,殿內響起趙臨聿猶豫的聲音。

“我現在去找碎香,她會見我麼……”

鬱決回首望一眼,知他又開始自言自語了,不作答,繼續走。

沒有等到鬱決的話,趙臨聿有些失落,他這次是在問他。

窗外月光伴星點,照亮殿室,趙臨聿一直沒能睡著。

鬱決沿著宮牆出來,燈籠泛著悽韻紅光,一路的暗沉彷彿走不到盡頭,偶然有幾個宮女小聲嬉笑,見到了他慌張低頭行禮。

他一個都沒有理,連掀眼皮的動作都不願施捨。

宮女們低著頭與鬱決擦肩而過,她們自認離得很遠了,才敢低聲討論,“好久沒見著督公夫人進宮了,她長得那麼漂亮,我還想多看幾眼呢。”

落入耳中的,唯有四個字眼,動聽,讓他心悸。

或許有那麼一瞬間,鬱決終於明白為甚麼鬱菩總愛讓他喊岑經冬喊主母。

鬱七很敏銳地發覺鬱決心情一般,出宮牽馬,他還是忍不住問:“督公,有甚麼事嗎?”

沒有回答。

鬱決翻身上馬,走在前頭,冷泠的月光從他煊赫的紅蟒服邊透過。他今日侍奉天子,未著烏黑的廠服。

鮮亮驚豔的紅,襯得他略顯病弱的面有幾分妖異,其實比穿廠服有血氣得多。

鬱七騎馬跟著,偶爾行得快了,跟到側邊,就不難看見鬱決盯著遠處出神,不知從甚麼時候起,鬱七發現他很愛走神。

“小七。”

他突然開口。

“我在。”

“……沒事。”

馬蹄踏過道板,街上響起鼓聲,一群人喝彩,機緣巧合地一眼,鬱決看見了圓臺上站著的身影,粉圓領袍下蔥綠的燈籠褲,腦後梳著俏皮的兩個垂髻。

垂髻上的紅繩,隨著她晃頭,淩飛於空,與萬千盞燈籠紅暈相融。

圓臺上舉辦著飛箭摘星,臺上站人,往前端七層樓上射箭,要一箭射中閣樓看臺上懸掛的銀鈴,銀鈴下吊金流蘇,當銀鈴被射下,金流蘇會散開而落,即為摘星。

金流蘇會穩當地落在射箭人應站的位置,伸手即可接住。

鬱決的馬逐漸停下,鬱七有些不解,他隨著鬱決的視線,轉到街上圓臺。

萬千燈籠好似彙聚於芫花身上,映得她的衣裳都泛了紅,她頭一次執弓,可動作是完美精準的。

拉弓,瞄準,不過幾次眨眼,破空射出的長箭撕拉空氣,銀鈴一聲脆響後被擊碎,四分五裂。

金流蘇垂直掉下,芫花高舉右手,它穩穩落於掌心,幾絲流蘇從指縫中鑽出,垂在手邊。

她背對著他們,他們都無法看見她此刻的神情,但鬱決認為,她一定很興奮,定是笑得眼裡綴滿了星子,比今夜的星,還要亮上一萬倍。

“芫花,好!”頌念纂在臺下鼓掌,他一聲好,看呆的人皆反應過來,齊聲喊好。

“好!”

笑意是神出鬼沒的,鬱決是勒馬走後才意識到了,自己唇邊有很深很深的笑。

意識到時,他驀然垂下眼,唇角的弧度被胸腔中無法忽略的心悸強硬收回。

她若是人,定然活得精彩。

“督公,小九不在,我去殺頌念纂也是一樣的。”鬱七勒馬靠近,面色很認真。

鬱決抬眼,忽然笑了聲,“留她一條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