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花懷疑是自己的手也冷,所以才會摸著冷,她推開鬱決,帶著又驚又疑的目光,雙手捧他的臉,讓他抬起頭,用自己的額頭觸到他的。

緊密相貼的頭,芫花長睫的扇動撓著鬱決的的眼,牽起一片癢,觸碰的鼻尖,兩人的呼吸不自覺地混在一起。

鬱決沒想到芫花會這樣試溫度,本就昏昏沉沉的頭,變得更重了,周遭一切都眩暈,狐貍精圓圓的眸,透紅的雪腮,似乎勾去了最後一縷魂魄,她身上皂莢的氣息,淹沒了他。

“哎,哎,鬱大人,督公,鬱決,欺津!別昏過去啊,大晚上的沒醫官啊!”

狗尾巴草從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直到第二天,它還躺在羅漢床下。

“督公胃寒脾冷,心血虛弱,正因平日少食,作息混亂,亦有心鬱的緣由,咳疾已有許多年了罷?不過不必擔心,不是肺癆,可若咳嗽兇震,難免傷身,乃至威脅性命。昨夜是低燒昏了過去,處理得及時,不至於越燒越嚴重,待督公醒後叮囑其按時用藥,飲食規律,慢養著,狀況會好一些。”

福德點頭,“好,麻煩頌大夫了。”

頌筠渙笑著搖頭,從床榻邊起身,寫了一張藥方,從醫箱中取了些藥材分配好,有一味丸藥單獨分了出來,其餘的捆成三紮,麻繩繫好,“我這裡帶的藥不多,只夠這麼點,醫堂裡只我與祖母營生,實在沒有空閑送藥過來,還請兩位跑一趟,去藥鋪抓些回來,我們的醫堂,尋常藥鋪,皆可。”

芫花想起身去看藥方,但手被拉著,走不了,只能坐在床沿,她朝床上看了眼,鬱決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面容孱弱,嘴唇的顏色本來就淡,一生病,幾乎全白。

昨夜他昏過去,甚麼意識都沒了,唯獨還記著把她的手抓住,這麼一抓,抓到天亮。

直到現在,芫花都沒辦法完全攏外衣,外衣鬆鬆垮垮地搭在肩上,一隻胳膊穿進去,一隻胳膊露出來,甭提多奇怪了。

福德偷偷瞄了眼兩人緊握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甚麼都沒說,送頌筠渙出府。

待兩人走出寢屋,入了抄手走廊,頌筠渙才小聲開口,有些猶豫,“福德大人,夏日低燒屬實少見,督公若一直這樣身子差,怕是會被日常公事壓垮,您多注意些。”

在東廠做事,哪一個不是身手好行動快的,平日裡的活兒大多也累人,動輒殺人見血。世上有東廠練陰功的說法,鬱決常病,也不免落了話口,說他是練陰功走火入魔,反噬其身。

至於東廠到底有沒有練陰功,怕也只有鬱決自己知道了。

芫花抽手,抽不出來,鬱決始終抓著她的手,力氣大到不像昏迷,可他確確實實昏過去了,芫花嘆了口氣,把福德煎好的藥單手喂給鬱決,那粒藥丸是喝完湯藥最後吃的,芫花聞了聞,又苦又辛,比昨個兒聽到倆丸子還想吐。

福德走前帶上了門,雖說天不冷,但聽了頌筠渙的話,也不敢再叫鬱決受風,將窗一起關上了,安靜的寢屋,呼吸聲都微弱。

福德出去後,恍地記起昨個兒鬱決回府很晚,他沒有叫醒他,是自己燒的水沐浴,可後半夜鬱決昏過去了,福德就不大確定浴桶的水倒了沒,他去檢查了一道,以防後頭麻煩。

水已經倒了,浴桶裡一點水都沒有。福德放下心,正往外走,不經意轉頭,爐灶旁的柴堆,竟和前天的數量一模一樣。

芫花一夜沒睡個好覺,前半夜遭福德叫醒,後半夜拖著鬱決回床上躺著差點沒累死狐貍,她現在連去抓狗尾草的精神都沒了。

清晨的霧氣從窗的縫隙鑽進,獨有的清新能叫休息足夠的人清爽,也能叫睏意綿綿的人更倦。

芫花打了個哈欠,眼裡浸滿水,刺痛幹燥的眼,芫花擰眉,很不爽地瞪鬱決。

想打他一巴掌,他可夠欠的,自個兒難受也就罷了,還硬要帶上她一起難受。

這麼想,就這麼做了。

一巴掌扇下去,落了三根紅指印,鬱決的眉頭動了動,他的頭無意識地偏向,直抵在坐在床沿的芫花的大腿外側。

芫花張大嘴,又是一個哈欠,她都沒精神再去討他了。

杏眼裡的圓珠子慢慢挪動,瞥向床內側。

他總愛抱著她睡,被子也就大,蓋得下兩人,抱著她,似乎成了習慣,床內側永遠都被他留出來一塊,像是特地留給她的,空蕩蕩的床內側,柔軟的床墊褥,輕薄的蠶被,一切都在大聲又熱情地吶喊,勸說芫花。

芫花的目光又移到被拉住的左手,鬱決用右手拉著她,連這樣的動作都剛剛好,方便她躺進去。

眼皮打架得厲害,芫花還是沒忍住。

“我只是困了,是你不讓我走的,不是我想躺在這兒,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