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十無劍,是殺人的劍,或許也是這世間,最快的劍。

可是這一次,聶無羨的十無劍,卻落空了。

燕棲遲淩空一記“燕然未勒掌”襲來,他察覺到了,卻並不加抵抗,一心只在意自己手中的劍。

只是,終究還是晚了半分。

燕棲遲居高臨下的看著被掌風掃出數步之外,倒地吐血不止的聶無羨,笑了一笑,替他把方才的話說完。

“所以周天子便還是留了個機簧,只要護卷家族的後人一觸發,整個局勢便可瞬間扭轉——我卻不知,方才你那劍若果真刺下,會發生什麼?陵墓的門重新關閉?還是這王陵就直接塌毀了?”

聶無羨臉色蒼白,杵著“十無劍”勉力坐起,看向燕棲遲,“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才,你舉劍的瞬間,”燕棲遲道,“但我留意你,已經很久了。”

從他執意不肯帶向晚入虛妄幻境開始,從他焦灼的要向晚有多遠走多遠開始,從向晚接過他手中的夜明珠時,他並不肯看她,手掌卻幾不可察的微微顫抖開始。

他也是男人,也是有著心愛女人的男人。

他清楚他為什麼這樣做,就如同他明明察覺有異也猜出了大概,卻佯做不知仍留綠虞在她身邊,就如同他最終沒有帶她進入王陵,終究是,盼著她能安然無恙罷了。

聶無羨會這麼做,無非是因為他預見到了此行會有危險。心氣高傲如他,如此篤定自己連一個女人的周全都保護不了,幾次三番要趕她離開,只能說明,他已料定,這是他無力挽回的危險。

一個人若能未蔔先知,最大的可能便是做下了某個決定。

他知道聶無羨或許會有動作,是以並不敢帶蘇念池一道冒險。但他卻不同,他能有今日,從來不是一帆風順得來的,人生公平得很,敢冒多大的險,便能得多大的賞,若連這點風險都不敢嘗試,若連制住聶無羨的自信都沒有,他也就不是燕棲遲了。

當然他也絕不是隻有一腔孤勇的人,這一路走來,他沒有一刻不在警惕戒備。自虛妄幻境出來之後,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暗中留意著聶無羨的動靜,哪怕在驟見寶藏的巨大滿足面前亦沒有放鬆警覺。

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攔得下聶無羨快若閃電的“十無劍”?

聶無羨握著手中的“十無劍”,看向燕棲遲,沒有血色的唇忽而牽出一個弧度,“你倒是個人物,可惜了……”

燕棲遲但覺他的語氣神態都不對勁,剛欲有所動作,卻已經來不及了,聶無羨已將畢生全部功力,貫注於手中的“十無劍”——

冰面瞬間被刺穿,整個王陵都跟著顫了顫,雪山深處傳來低沉的呼嘯,似風暴將臨,又似野獸壓抑的怒吼。

王陵外,一黑一白兩只靈猿忽然面露驚惶,苦於渾身被縛無法動彈,卻仍是拼命的開始掙紮起來。

留守在外的眾人也感覺到了腳下微微的顫動,下一刻,卻被兩只靈猿驟然的異動吸引了注意力。

“莫不是他們找到寶藏了?”綠虞將視線移向通往王陵的冰洞入口,笑問。

同一時間,王陵內,寶藏前,聶無羨亦是在笑,他就帶著方才那樣古怪的笑意,問燕棲遲,“那你有沒有想到,周天子留下的機簧不止一處?你有沒有想到,方才你那一掌將我擊飛,卻好巧不巧恰恰就讓我跌落在這另一處機簧之上——你說,這是不是命?”

燕棲遲面色一變,而聶無羨猛一抬手,拔出了深刺於地面的“十無劍”。

雪山深處那令人戰慄的聲音越來越響,便連王陵內沉迷於寶藏的眾人都不由得抬起了頭。

“走!”燕棲遲一聲斷喝,飛身便往藏寶冰室與外相通的那條冰縫掠去。

這時王陵四周的冰層開始出現裂痕,巨大的冰柱、冰塊紛紛下墜,腳下,也裂出一道一道深深的冰溝。

眾人被燕棲遲的一聲斷喝驚醒,又注意到王陵的變化,有清醒的,便緊跟燕棲遲身後飛掠而去,更多的人卻是不甘心,抓緊最後時間,那觸手可及琳琅滿目的寶貝,能多拿一樣是一樣。

聶無羨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卻沒有動,他的唇邊甚至仍有笑意,眼中卻是深深悲哀,聲音聽來清冷又無情。

“沒用的。”他說。

燕棲遲這時已出了冰室,拼盡全力沿著冰階向上飛掠,卻仍是晚了,一塊巨大的冰柱墜落下來,堵住了去路和生機。

燕棲遲毫不遲疑地抬掌劈去,那冰柱卻紋絲不動,他眼中煞意驟起,聚起內力對著那萬年堅冰凝成的冰柱又再劈去,一掌接著一掌。

偏此時,胸口的悶疼又再次來襲,周身氣血再度逆行,可這是分秒必爭的生死關頭,他如何有時間停下來調息。

他仍是一掌一掌地劈向那冰柱,這時有幾名玄宮高手亦追隨他的腳步到了此處,見狀,紛紛出手與他一道合力擊向那冰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