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池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救救她。”

綠虞平靜直視她的眼,“綠虞醫得了傷病,卻醫不了命,少宮主恕罪。”

蘇念池頹然鬆手,“所以父親才會打暈了她,就是防著她耗損太過,卻原來還是晚了。”

綠虞默然片刻,道:“我會施針讓聖女再清醒過來,少宮主有話,便盡快說吧,她等不了太久了。”

蘇行雲再度睜眼的時候,綠虞已收針離開,屋內只剩下蘇念池一人。

“池兒,讓姑姑好好看看你。”她說著,便要伸手去拉蘇念池的面紗,卻被蘇念池按住了手。

“姑姑,我的臉之前入火場時刻意毀了,您記著我從前的模樣就好。”

並非要在最後時刻忤逆長輩,實在是不願意姑姑看到她傷痕累累的面容,她怕她傷心,就如同她見到她所受的那些苦時的傷心一樣。

蘇行雲的手頓住,“這麼說,他們說的是真的,你為了假冒莊南漪的身份,不惜引火自焚?”

蘇念池垂下眼瞼,“是。”

“你糊塗!”蘇行雲痛惜不已,劇烈的咳了起來,“你爹爹竟也同意你這般傷害自己?”

“爹爹並不知道,是我自己想要幫他。”

蘇念池一面說,一面急忙將自己內力傳入蘇行雲體內,意圖幫她順氣,卻發現根本沒用,還是蘇行雲自個兒嗆咳半晌,漸漸緩了過來。

她的眼中全是悲哀,“好孩子,不管用的,別做這無用之事。想來也是我的報應,當年被鬼迷了心竅,只是累得你父女二人獨自在玄宮煎熬心血,我對不住你們……”

她沙啞的聲音哽住,渾濁的眼睛卻流不出淚,只有枯瘦的身體在不斷顫抖。

“姑姑,你快別這麼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輕饒了害你之人。”蘇念池緊緊握住蘇行雲的手。

蘇行雲搖搖頭,“原是我信錯了人,咎由自取,只是池兒,你切不可再走姑姑的老路,你與溫家那兒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念池不防姑姑驟然提到溫恕,只覺心中一痛,垂下眸光,卻不知從何說起。

蘇行雲見她如此,嘆了口氣,“你那一掌本可取他性命,卻是沒有,我便知你對他並不是全然利用,現如今看來,只怕你比我所想的,陷得還要深得多。”

“姑姑,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蘇念池輕道。

蘇行雲看著她,“可是你的心裡還是放不下他,對不對?”

蘇念池別開眼睛,沒有說話。

蘇行雲嘆了口氣,緩緩開口:“池兒,你可知,姑姑我是如何落到今日這境地的?”

念池猶豫片刻,道:“當年隱約聽聞,是姑姑遇見了心儀之人,便與他一道離開了玄宮,父親後來多番找尋,都未能找到。”

蘇行雲點點頭,“不錯,我為了一個男人,舍棄了玄宮拋下了親人隨他離開,可是他呢,卻在我們成婚當夜對我下毒,就下在交杯酒中……待我醒來,人已鎖死在藏劍山莊的地牢之下,你們又怎能找得到?”

蘇念池握著蘇行雲的手,感覺那幹枯的手非常努力的抑制,卻仍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亦如她的聲音。

“他便是那所謂正派少俠,名門子弟,當年認識我時,並不知我身份,後來知曉了,也曾恨我欺瞞,也曾疏遠離開,可是後來,後來他還是回來了……他說他放不下我,問我願不願意拋下一切和他一起退隱江湖,從此不問世事……我那時候開心得跟什麼似的……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竟是他的圈套……”

“姑姑……”

蘇念池心中難過,卻說不出勸慰的話,蘇行雲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所以池兒你記住,他們這些名門子弟,自詡俠義,便打從心底裡瞧不上咱們玄宮之人。或有真情,也只是一時迷戀。在他們心中,始終只有‘斬妖除魔’,匡正武林才是畢生所願……我從前不信,所以落得如今下場,你可知我這十年是怎麼過來的……你可知我受了多少折磨……便連自盡都不能……若非溫老賊今日無意觸碰血咒,我便是死了也無處去宣洩我這十年的屈辱悔恨……我犯過的錯,你絕不可再犯,那溫家兒郎絕非你良配,池兒,你記住,一定要記住,才不枉姑姑……”

蘇行雲的聲音本就沙啞不堪,說到後面悽厲哀絕,便如地府索命厲鬼一般,一句句,都如同一把利刃,生生剜在蘇念池的心上。

她的最後一句話沒能說完,僅餘的一隻渾濁的眼卻仍未閉上,緊握著蘇念池的手,亦是沒有放鬆。

蘇念池眼中有淚,過了良久,方才抬手將蘇行雲的眼輕輕合上,“姑姑,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