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剛過世,我不希望她走得不安寧。一切恩怨,等到她身後事辦完再說。”

他的語氣很平靜。

可是他整個人彷彿被無垠的寂冷所籠罩。

沒有人有異議。

清讓道長聞言附和道:“正是,逝者為尊,該當讓溫老太君安心。”

以清讓道長之尊,既如是說了,溫九功即便還想再說再做什麼,也只能打住。

溫老太君的喪禮,辦得簡單而莊重。

溫九功夫婦本欲傾其所能,為溫老太君風光大葬。

溫恕卻阻止了。

他道祖母生性至簡,大肆操辦鋪張絕非她本意。

奇異的,他的話裡自有一股讓人聽信的力量。

明明還是那個人。

可是彷彿,又有什麼是不一樣了。

溫夫人本不甘心,指著溫恕哭罵,“你這個逆子,害死了你祖母不說,現在連我們要盡心送她走好最後一程,你也要橫加阻撓,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其時廳堂前尚有外人在場,聞言皆是色變,溫靖急勸溫夫人,“母親莫不是傷心糊塗了,切不可再胡言亂語。”

溫晴亦是氣急道:“娘,你在胡說些什麼呀?”

溫夫人怒極反笑,“好,好,你們都護著他,可是忘了你們爹爹的傷了?可是忘了我昨晚對你們說過的話了?”

溫晴小臉一白,跺腳道:“我不信,我一個字也不信!”

她說著,跑了出去。

溫夫人還欲再說,不經意間對上溫恕冷淡的眼,沒來由的一頓,終究是沒有再說下去。

蘇念池冷冷的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她何嘗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話會引起多大的震動,或許,他們處心積慮,為的便是如此。

莫說他們意欲為溫老太君大辦喪事本就不安好心,便是出於本心,她也覺得,溫恕的做法才更加可取。

事以至孝,本應在生前,死後哀榮,不過過眼雲煙,做給旁人看和讓自己內疚心理得以釋放的意味更甚。於逝者,卻已毫無意義。

溫老太君的喪禮終究是按著溫恕的意思,由荊揚全權操持,辦得簡單,卻莊重肅穆。

所來悼念的賓客,幾乎聚集了整個正道武林的泰山北鬥。

雖然沒有人明言,可是世上並沒有不透風的牆。

整個藏劍山莊都籠罩在一股不尋常的氛圍當中,世人所思、所暗自揣議的,莫不是溫老太君離世時,溫家內部那駭人聽聞的相互攻訐。

而這竊竊的私議,也終於在某一日,得到了證實。

廳堂之上,群豪濟濟。

溫九功面色凝重,緩緩開口:“眾位不辭辛勞,前來送家母最後一程,今日諸事已畢,溫某代表藏劍山莊上下,再度拜謝。今日請諸位齊聚於此,亦是想請諸位做一見證。溫門不幸,出逆子溫恕,勾結魔道,加害至親,犯滔天大罪。溫某不敢徇私護短,依溫門家規,欲誅此子於今日,以清藏劍山莊聲譽,以全江湖正氣不墜。”

滿座嘩然。

而溫九功的聲音裡,尚帶傷重未愈的虛弱,卻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不留任何轉圜——

“來人,將那逆子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