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藏西天,南穹北冥。

四境之中,除了藏劍山莊藏風劍法揚名於世,其餘四派,尤其是嫡系子弟,武學路數皆自是成謎,無人探得虛實。

他看得出她武學造詣不弱,然則虎狼環伺,想全身而退並不容易。

他本想等阿靖來後便離開,她卻執意不肯。

到底還是有些放不下,他也不是拘泥之人,已至南境,此去穹陵也只剩最後一程,便由他來將她安全送到。

“你既是穹陵谷主,想必我這一路穹陵之行,處處逢人照拂也是你的意思了——你是如何知道我要來穹陵的?”她的聲音又再響起。

溫恕道:“你既執意要找《天一生水卷》的下落,穹陵谷自然難逃嫌疑,而你果然也來了。”

念池忽而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在穹陵谷中無不可去之地,無不可看之物,是不是也是他著意安排,想讓自己看清,穹陵谷不曾窩藏《天一生水卷》。

溫恕靜靜看她,平緩開口:“不管你相信與否,穹陵谷不曾與天水閣為敵,更不曾私藏《天一生水卷》。”

他的聲音裡,自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念池點頭,“我相信。”

溫恕因著她如此輕易的信任,微微一怔。

念池輕道:“你連藏劍山莊莊主之位都可輕易放開,如何會覬覦他人之物?”

溫恕淡然一笑,“男兒功名該當自取,不必祖蔭。”

念池一時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溫恕停了片刻,又再開口道:“那一日我使的劍法,的確是藏風劍法,便連阿靖都沒能學過。”

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事,難道他看出了她的覬覦?

溫恕卻彷彿沒有察覺她的心思,只是繼續道:“若說有什麼是阿靖沒有,而只有我有的,或許就是它了,你執意與我同行,或許也有部分原因是為了它,可是那天你也看到了,藏風劍法或許精妙,卻遠非傳聞那樣絕世難敵——這世間哪裡又有什麼絕世難敵的武功?真正的絕世難敵,在於運用之妙。便是同一招式,發得過早,對手便應接有暇,發得過遲,對手方位已變,再難一擊即中。唯有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方才難敵。而這,是靠一招一式練出來的,是用血喂出來的,不是學了哪一套劍法和武功就可以做到。”

所以,他那天原原本本從頭至尾舞了兩遍藏風劍法,就是想讓她明白這個道理?

就如同他在穹陵谷中安排的一切。

他一早已經察覺她的心思,卻仍是放任她的窺探。

這樣的坦蕩與磊落,又因為有足夠的底氣而無所畏懼。

她這一生從未遇過這樣的人,只覺得心裡發軟,以致竟微微有一些疼。

溫恕看著她,問:“你可還有不解之事要問?”

蘇念池沉默搖頭。

溫恕道:“我安排人送你出谷。”

念池這時明白過來,他之所以和她說這麼多,是因為他對三日後的比試並無把握,他自己固然不會拋下穹陵谷,卻並不打算將她也拖入危險之中。

所以,坦言所有一切,解開她所有的不甘心。

然後,送她離開。

“我不走。”她迎上他的目光。

他微微皺眉,剛要說什麼,卻聽見她的聲音響起,異常平靜——

“如果你執意送我走,便如同告訴所有人,包括穹蒼前輩和你自己,你們根本沒有勝算。人心一散,一切就再無轉圜餘地了。”

他眉峰聚起,她卻微微笑起。

“我們既是一起來的,也該一起走,我斷不會撇下你先離開,你也無需多說。”

他看她良久,終於舒開眉頭,眼神深邃,“我要閉關調息,你先回避。三日之後若保穹陵無恙,便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