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起身,溫恕卻不讓,眼底帶著隱約的擔憂,說:“再休息一會兒。”

她確然乏力,此刻又無計可施,便放任自己靜靜靠著溫恕席地而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她看著月亮漸漸爬上樹梢,想起第一次揹著父親到玄宮禁地被發現後,便是對著這樣的月色,跪了一夜。

這一次,她又是揹著父親私自出宮,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性命活著回去,再領他的責罰。

蘇念池苦笑了下,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聽話的女兒。

便是父親再三叮囑她不必費心宮內事務,只需全力練成樓船夜雪劍法便可,然而,她卻仍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抱病費心維系全宮上下,仍是義無反顧的離宮尋求她的功業,以期能卸下他的重負。

就連小時候,明明被罰,也仍是不懂悔改。

那一次初闖禁地,一夜長跪過後,她仍是尋機會偷偷溜回,卻不想撞見了燕棲遲。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跟蹤我,這裡是禁地,你不怕我告訴爹爹嗎?”

“你若告訴師父,大不了,我們兩個一起受罰。我是初犯,你卻明知故犯,你說誰會被罰得比較重?”

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他忽然又軟下聲音,“我就是想來看看,這裡面有什麼讓你這麼著迷。”

其實裡面什麼都沒有,山頂絕壁當中,一條長長的,七拐八繞的石道通向一個小小的石室,石室非常之小,僅容一人打坐而已,四壁光滑,並無一物。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何這個石室會被列為禁地,然則,卻給了她這樣不守規矩的人極大的庇護。母親過世時,還有其他一切想要獨處的時刻,她便是在這裡,尋找到不被打攪的時光。

據玄宮內史所載,闢下這個石室之人,便是創下此虛妄幻境的前代宮主,他率北冥玄宮叛離正道,不斷壯大鼎盛,卻於晚年傳位後人,闢下此石室常年閉關修煉,並將之列為玄宮禁地,除宮主外,不許任何人擅入。

本是漫無目的的回想,卻在電火石光之間,忽而有什麼飛快閃入,蘇念池驀然站了起來。

溫恕亦隨她起身,他看著她,她重新閉上眼睛,開口:“我們再試試。”

她想起那條通往石室的曲折蜿蜒的夾道,是不是,這才是禁地之所以被列為禁地的關鍵?

那麼,是不是,這便是破局的關鍵?

她暗暗回想勾勒,辨認方位,並不困難,她自小便記憶驚人,更何況這條夾道她並沒有少走。

卻不想,方才踏出兩步,便有無數枯枝有如利刃齊齊向兩人逼來,蘇念池閉著眼,只感覺耳邊風聲大作,而溫恕將她牢牢護住。

又再行兩步,愈加是九死一生之險,雖然溫恕仍護著她,並未讓她受傷,可是她的腳步,卻不由得遲疑了下來。

到底,這麼走是不是對?或者只是一條死路?

溫恕察覺到了她的遲疑,一面伸手將方才以身為盾護住她時刺入肩背的枯枝折斷,一面果斷道:“繼續走,向死而生,或許正是破局之道。”

蘇念池聞言,知他說的不無道理,相較之前原地踏步的幻像,如今之變,便是再險也值得一試。

於是不再遲疑,依著記憶原原本本的走下去,把一切險情殺招,包括自己的性命,都全然的交給溫恕。

最後一步走定,耳旁大作的風聲忽然止住。

她睜開眼睛,前面已是茫茫一片雪原,那些將他們困住良久的雲杉樹,已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