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了口氣,又再道:“難怪世人於此有來無返,虛妄幻境,便是以心入幻,化作陣法。試問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夠心無掛礙?”

既有掛礙,便不能離幻垢,斷無明,終免不了困限虛妄。

她的話音落,忽見前方不遠處,雲杉之後,那一株含苞之花——類清蓮獨莖,亭亭雪間可愛,熒熒光曜四方。

可不正是古書上所描繪的樣子。

可不正是她曾經所見過的樣子。

她忽而轉頭,狠狠閉眼。

而此時,溫恕也看到了那朵雪域優曇。

未及深思,便疾步走了過去。

不想未走幾步便被身後一股力道拉回,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蘇念池,卻忽感腳下積雪松陷,耳畔狂風大作,寒雪夾雜著冰雹驟然而降,他憑著本能伸臂將蘇念池護進懷中,然後幾個後縱躍上身後不遠處的雲杉,向下一望,只見一個深不見底的雪洞,赫然出現在眼前。

再放眼前看,又哪裡還有雪域優曇的影子?

雖然事前已知此行之險,然則此時此刻,二人方知嚴峻更比先前所料更甚。

“虛妄幻境,是為何陣?”溫恕四顧,但見霜雪連天,極寒無限,與片刻之前的晴空萬裡已大相徑庭。

他與穹陵結緣數年,卻並未著意去學谷中精深技藝,然而天長日久耳濡目染,對五行八卦三奇六儀這類奇門遁甲之術也有所耳聞,卻是從未見過此陣,更甚者,便連“虛妄幻境”四個字都是頭一遭聽說。

蘇念池道:“虛妄幻境,我亦只是在古籍中識得。相傳數百年前,北冥玄宮宮主苦參日月天地之玄奧,機緣巧合之下,妙手偶得,佈下此陣,當世莫有能破之者。而宮主亦是沉迷此陣法之精妙,自入陣中,經年不出。他在陣中悟到,一切有為,皆是幻像,正邪之說,豈有定規?又何須執著空空大義,拘泥世俗虛妄。於是十年之後,他自毀此陣而出,帶領北冥玄宮走上另一條路,割裂了與整個正道武林的聯系。而虛妄幻境,也就此絕跡。”

幾代之前,北冥玄宮宮主叛入魔道之事,溫恕自是聽聞過,只是卻從不知竟是由一個陣法而起。

這一段武林秘辛,恰恰昭示了虛妄幻境之詭譎玄妙,也昭示著他們如今險象環生命懸一線的處境。

蘇念池停了停,看眼前冰封雪舞之境,半晌,又再開口,“想不到幾百年過去了,竟在此地,虛妄幻境又再重現於世。”

“難道北冥玄宮地界已擴至此處?”溫恕沉吟。

蘇念池搖頭,“此陣不該是北冥玄宮所為。當年,北冥玄宮前代宮主既自毀虛妄幻境,便亦嚴令所有宮眾不得再擅試此陣,因此虛妄幻境才絕跡於世。”

年歲深久,到如今,只怕連聽說過的人都已寥寥無幾,更遑論布出此陣,她亦是參不透此理。

便也只能做如是猜測,或許此陣早成,已在此空候多年,只是無人識得。

“你可有破解之法?”溫恕又問。

想她既能破昔日穹廬所布淩寒陣,又識得此陣法,該當是有應對之策。

蘇念池沉思片刻,“並沒有,可事到如今,卻也只能勉力一試了。”

她撕下衣袍下擺,將自己的左手與溫恕的右手牢牢縛在一處,溫恕並不多言,任由她動作。

一切事畢,她抬眼,看著他,一字一句開口:“從現在開始,除你手邊的我之外,一切皆是虛幻,一切皆不可信。而我,亦是隻會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