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胤禎緩緩地走了進來，步伐完全不似往日裡的輕快敏捷，和他平日裡飛揚灑脫的個性大相徑庭。他雙目下垂，似乎還在思慮著什麼，又似乎想在進門之前下一個決斷。走幾步路才幾秒鐘的時間，我卻感覺有幾個時辰那麼長，心裡頓感慌亂，是朝廷上又出了什麼事嗎？照理說不會，這幾年胤禎一直深得皇阿瑪的喜愛與器重，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難道是八爺又病了，難道是我阿瑪病情又有所反複了？一千一萬個問號在我腦海中打轉，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定是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我心裡不安，臉上卻故作鎮定，待他進屋，我讓巧慧奉上了他平日裡愛吃的八寶甜粥，又親自給他倒了茶，巧慧幫我鋪完床，便掩門退了出去。

我和十四並肩坐在桌旁，見他沒什麼胃口，我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伸手握住他的手，開口問道：“怎麼了，今兒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可否與我一說？”

胤禎反握住我的手，對上了我的眼神，我讀出了他眼中的為難和一絲渴求，他緩緩地對我說道：“若曦，我想跟你說個事，你聽後莫要太激動。” 此時我更緊張了，更加確定了這事與我有關，但為了安撫胤禎，我仍堅定地點了點頭。

胤禎見我如此，稍稍安了心，繼續說道：“今日我上朝後，皇阿瑪將我單獨留下，說四哥昨日向他請旨，說是四嫂感染時疾，病情異常反複，病中一直思念自己早夭的大阿哥弘暉，幾次在睡夢中都叫著弘暉的名字，四哥心急如焚，便稟明皇阿瑪想求個恩典讓他和四嫂來撫養承歡，收為義女，一則好讓四嫂病中有所寄託，早得康泰；二則考慮到你即將生産，孩子出世後你定會更加忙碌勞累，怕是再無精力照顧承歡，我的各房女眷們也都有自己的孩兒，我也不知何時又會奔赴西北，因此，皇阿瑪便應允了四哥，我也實在不便再提出反對，若曦，我知道你心裡有多不捨承歡，她畢竟由你一手帶大，在我不在的這些時日裡，也是她伴你左右，但希望你念及病中的四嫂和皇阿瑪年事已高，莫要在此事上執拗。”

“是你不便提出反對還是你壓根就沒想反對？”我抽回手，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沖口而出。當時他雖心裡願意接受承歡，但不想再在八爺那裡落下口實，要不是皇阿瑪不曾詢問便已有旨意，要不是我一再催促，想來胤禎也不會如當時所講，接承歡來府裡撫養。現在四爺請旨，他正好賣他個順水人情，況且承歡已由我們撫養三年有餘，胤禎在此事上也算盡了自己的一點心意，現在他不僅是慈愛後輩，更可在康熙面前博得個體恤兄長的美名，他何樂而不為呢？

“若曦，如你真不願意，我便去回了皇阿瑪和四哥。”我沒料到他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經過這幾年的相處和磨合，他或許早就料到我會這麼說，表現得倒頗為平靜。

因早些在花園跟伊爾根覺羅氏的口角，加上我有孕在身情緒本就不穩定，我也不想在此時做出什麼沖動或意氣用事的決定，便閉了眼，不再看十四，只冷冷地說了句：“我乏了，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吧，容我想想再告訴你。”

“好，”胤禎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又道：“只一樣，顧著自己的身子，你跟孩子安好才是我最掛心的。”話落，他便離開了。

夜間，我半臥在床上，知道自己今夜肯定是睡不著了，便將此事細細想來。

沒錯，如若我真不願意，以胤禎對我的寵愛，他便會去回了康熙和四爺，說是我不捨承歡，畢竟這白紙黑字的聖旨還未下來，此事估摸著也就就此作罷了，但我真能讓他如此為我嗎？四福晉這個兒媳婦溫柔賢惠又孝順大方，康熙平日裡便已多有偏愛，不然又怎會將緬甸國進貢的玉如意親賞給她。如此一來，胤禎豈不會被說成是不顧兄嫂的死活，康熙會怎麼看十四，待四爺即位後，他的日子豈不是更為難熬？我是知道歷史的，十三爺在四爺即位後肯定會被放出來，到時候承歡也會被十三爺接回撫養，我也一樣不能將她長留在身邊，她終究有她自己親生的阿瑪和額娘，我再怎麼喜愛她，也終究不是血親。如此看來，現將承歡交由四爺撫養也好，四爺和十三爺平日裡最為親厚，必會對她如視己出，悉心教導，待四爺登基後，她雖會被養在宮中，卻還可以時時見到自己的阿瑪。綠蕪一向深明大義，雖出淤泥而不染，我對她也素來感佩，但在這封建社會，她的出身難免會遭人詬病而或連累承歡，為了自己的女兒，想必她也會同意的，沒想到雍正年間的和碩和惠公主竟是我們的小承歡。想到此處，我的抑鬱已慢慢疏解，想著胤禎以往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我為他承擔一點又有何不可？突然之間，我認為或許正好可以藉此機會為胤禎和我再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