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康熙回京後不久,身體每況愈下,又因皇太後的病勢沉重,更為憂心。

人常言久病床前無孝子,但康熙確實久病床前孝子多,皇子們各懷心事日日到宮中請安問詢,這日日叨擾不休,想必已讓康熙厭煩不已。

不幾日,即使皇子和近身重臣們不得召見也都被擋在了乾清宮外。

我也不知他們的關切之心是出於對康熙早日康複的期盼,還是巴不得他快些壽終正寢。

其他的官員們更是開始謀劃自己未來的路,有人又開始借機向康熙進言應早日立儲,也仍有人認為八爺最賢。

我從前便常常不解為何以八爺的謀略智慧,明知康熙最為痛恨皇子與臣下結黨,又為何一錯再錯。

現在看來,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們心中沒有八爺,要的只是自己的前程祿位。

朝野上下人心思動,病中的康熙卻十分淡定。並未因有人私言儲君的冊立而動怒,倒是洋洋灑灑的宣示了一篇遺訓,不僅品評了自己波瀾壯闊的帝王生涯,更在末尾處引經據典,看下來只讓我覺得如康熙這般英明神武的皇帝,即使目下已是四海臣服,國泰民安,內心卻仍有深深的恐慌,他心中既擔心權臣弄權,卻更擔心自己的兒子們會讓他不得善終。而更明確的訊號則是告訴大家,立儲這樣的大事只需由他乾綱獨斷,已無須臣下多言,更不要妄想得擁立之功。

我眼見十四對康熙的病況也是十分憂心,我卻知道康熙的大限未至,此時再兇險也終究會轉危為安,便在一旁勸解安慰他。

又過些日子,康熙的病況已是大有好轉,但皇太後卻崩了。

身為女子,她這一生既未曾得到丈夫的絲毫愛意,更沒有親生子得以在膝前盡孝。若不是康熙至孝,只怕她這一生將是場徹底的悲劇。

靈堂上後宮的妃嬪、皇子、皇孫,各府的福晉們白皚皚跪倒一片,哀嚎聲響徹內外。

康熙行動仍有不便,還需人的攙扶才可站立行走,五爺跪在靈柩前默默的流著淚,他由皇太後一手帶大養在身邊,也因此使得他一早便失去了爭奪儲位的資格。

我初入宮時,他雖然漢話說的已趨流利,但寫出的文章在文法和措詞與其他的阿哥們相比仍遜色不少。但我卻認為可以不爭才是福氣,他性格寬仁友愛,是皇子中難得真正的淡泊之人。

康熙五十七年的除夕因皇太後的崩逝而被蒙上了悲傷,加之康熙身體尚未完全恢複,宮中也並未大肆的慶祝。

我心裡有些懼怕這一年的到來,所以並未因新年的到來而體會到半點的歡愉。

除夕夜我本以為十四會如往年一樣去和完顏氏一同守歲,但不想他卻突然到了我這裡。

他看著有些意外的我笑著說:“她們那邊有弘明弘暟陪著,我便過來陪你了。”

我心中剛湧起的憂傷瞬間四散,他剛站定,我便起身上前抱住了他。

他輕撫我的發髻,說道:“我還有個好訊息的告訴你,五哥報呈皇阿瑪說綠蕪有了身孕。”

這真是個好訊息,這個孩子的出生必可以為他們的囚禁生活帶來一抹亮色,可轉念再想,養蜂夾道陰暗潮濕,孩子若真出生了又怎麼在那樣的環境下健康成長?

十四見我半晌沒有回話,心生詫異,又問道:“怎麼了?你不替他們高興嗎?”

我放開他,帶著幾分憂慮說道:“我當然高興,只是又擔心孩子生下來要跟著他們一同受苦。”

十四拉我坐下,搖著頭笑道:“你這想的倒遠,那是七八個月之後的事了。”只見他眼神中閃出一絲猶疑,頓了頓又說:“不如到時候我們向皇阿瑪求道旨意,將那孩子接到府上由你照顧如何?”

我大喜,拉住他說:“真的?你真的願意?”

“到時候只要皇阿瑪和十三哥願意,我自然也是願意的。”

我見他目光清亮的望著我,想必是已經考慮清楚才來同我講這番話的。

我知道他如此做全是為了我,對他的感激之情更是溢於言表,再想到十三,我幾乎要墜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