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放在往常,我肯定老早捂住了耳朵,這破鑼一旦敲起來,豈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消停的?但今時不同往日,我一個箭步就跳到了道觀的大堂之上,果然,一陣撲鼻的香氣迎面而來,原是這“破落戶”給師傅帶來了鍋盔,中間配的紅綠辣子還有些許肉哨子。

這女人見我出來,臉色一沉,欲躲避開來,可我苦練刀法十餘載,講究的就是眼疾手快,抓起一塊鍋盔就啃了起來。鍋盔麥香味很足,只是有些粘牙,想是做的不太熟的緣故。

“哎呦,金花,是你來了!”師傅終於擦幹了眼淚,笑著迎了出來。兩人卿卿我我,跑到後堂去說悄悄話去了。過不多時,還是師傅顧念著我肚餓,拿了一塊鍋盔多加了哨子,給我送了出來。

我心中一酸,師傅犧牲色相原來只是為了給我換一頓飽飯。看來,我真的是得考慮下山去了。

那位叫“金花”的女子並非別人,便是“古墓派”第三十四代傳人吳金花。師傅常言道,古墓派和我全真教大有瓜葛,兩家本是一家,因此也是世代交好。前幾年,吳金花病死了丈夫,做了寡婦,便和師傅走動愈加密切了起來。

古墓派離我們的道觀不遠,就在山腳處的一個山洞裡。我常聽其它道觀的老道士說,吳金花年輕時可是個大美人,面板白皙,面若桃花,實有武林第一“小金花”之稱。

我叫她姑姑,可是,她卻不是那個小龍女。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橫豎左右都看遍,也實在想象不出這個水桶腰的母老虎是如何一朵“小金花”。

有時我總覺得師傅是在“辣手摧花”,當然摧殘的是他自己。不可否認,師傅年輕時還是很帥的,幾年前道教界舉辦歌舞晚會,他一首滾滾長江東逝水,唱的那個酣暢淋漓,鳥獸皆驚,迷倒了女道士們無數。

可這年頭,沒錢就什麼也不是,幾個女施主原本興高采烈,來到我家道觀做客,和師傅聊聊風月,或想讓師傅給傳授些道家房中秘術。可一看道觀這個寒磣,床鋪也僅有一張,還是用兩扇門板鋪就,就再也沒有了下文。我閑暇時也常繞道觀一週,倒不是為了防蟊賊,而是四處觀察有沒有漏風漏雨。

這重陽宮原本是個寺廟,寺廟的老和尚死了,荒廢已久,師傅便帶我搬了過來,改成了道觀。重陽宮有前後兩庭院子,倒是很像大戶人家的格局,只是年久失修,牆壁也開始斑駁了起來,前幾年一場大雨,後院的一間土房子也被水泡塌了。

下午時分,姑姑終於走了,夜幕降臨,師傅捨不得點燃蠟燭,就拉我去山門口坐下了。天空中銀河遼闊,繁星點點,我猶如在夢境之中。

師傅泡了一杯苦茶,破天荒的也給我倒了一杯,他自己悶頭喝了幾杯,沉吟良久,對我緩緩說道:“大虎啊,不是師傅非要攆你下山,可你看,人再強也強不過命啊。師傅要強了一輩子,可到頭來落了個這個下場。這道士,不做也罷。”

我涉世未深,對師傅的話始終似懂非懂,也只好點點頭。

師傅也知我不懂,並不多話,而是問道:“大虎,你覺得這些年來師傅對你怎樣?”

我如實回答道:“對我就如我爹一般。”可當然了,我不知道我爹會怎生對我,道士不打誑語。

“嗯,”師傅有些臉紅,“你知道的,師傅都這麼大年紀了,為了你可都是沒成家啊。這幾年,我和你金花姑姑互相幫襯著,倒也是……也是郎才女貌。”

“師傅你臉皮能再厚點不,咋不說是神鵰俠侶呢?”我忍不住叫道,“你這是有了女人不要徒弟啊!”

我順手就去門口抄掃把,非打老頭子幾掃把才解恨,可一抄抄了個空,看來師傅早有防備。

“咳、咳……”師傅假咳幾聲,擺手道:“大虎你別著急,千萬不能急,你聽師傅說完。”

我斜著眼看了他一眼,用了很強內力才暫時壓下了怒氣,端起茶杯了喝了一口。

“大虎啊,你看你也十八歲了,總跟著師傅在這山上也不是辦法,師傅無能,可師傅看好你啊。你去山下揚名立萬,哪怕去福威或者鎮遠鏢局當個鏢頭,總是綽綽有餘的,這樣過個兩年也能娶個媳婦,再能生個小子,也算是為我全真教續了香火了。”

“師傅,我讀書少,你可甭忽悠我,你是不是說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嗎?”

“這個……嗯……那個,許多女人也不總是和你吳姑姑一樣的,還是有很可愛的,你下山去了自然就會知道。”

我將信將疑。於是,師傅拿出了一卷破舊的卷軸來,遞給了我。我拿起來一看,只見這圖上畫的都是男男女女的奇怪姿勢,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只是忽然一陣熱氣從丹田而起,直沖百會穴。這是走火入魔的症狀,我大驚,趕忙閉上眼睛調息三輪,方才壓下了這股莫名邪火。

“哎,我說大虎啊,你也不小了,怎麼就是不懂呢?”師傅很生氣,聲音也大了起來:“這是春宮圖,春宮圖知道不?”

“無量天尊!”我合十念道,“行了,師傅,你也別威逼誘惑我了,我答應下山去就是了。”

“你……你真的答應了?”師傅激動的手都顫抖起來。

“我答應了。”

ps:歷史上民國時期,由於連年軍閥徵戰,確實出現了大批的道士下山。他們有的為了生計,也有的為了民族大義,實為道教佳話。)